她那時說:“女人這個時候最嬌貴,也最受罪,沒事,媽在呢?!?/p>
那時,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嫌棄。
此刻,輪到她了。
我沒有絲毫猶豫,這只是千百個尋常日子里的一次尋常而已。
我輕聲對丈夫說:“去打盆溫水來,拿條干凈毛巾?!?/p>
我聲音平靜……
丈夫愣了一下,隨即踉蹌著沖進了衛(wèi)生間……
我拉開被子,污穢之味更加濃郁……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開始為婆婆整理。
輕輕地……我怕驚擾了她的安眠。
倆大姑子這時也反應(yīng)過來,低聲道:“青青,我來幫你?!?/p>
“不用,”我頭也沒抬,“媽愛干凈,我一個人可以?!?/p>
……空氣污濁壓抑………丈夫端來又一盆水……我擰干毛巾,仔細(xì)地、一寸一寸地為她擦拭身體。
……惡臭縈繞不散………
頭…臉…腳…身體……
這具曾經(jīng)孕育了我丈夫的軀體………
那曾經(jīng)能騎著二八大杠載著年幼的兒子去鎮(zhèn)上……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混進盆里的水中……
擦干凈全身,換上早就準(zhǔn)備好的、婆婆最喜歡的那套靛藍(lán)色壽衣,整理好衣領(lǐng)和頭發(fā),讓她看起來盡量整潔、安詳。
做完這一切,我才直起酸痛的腰………我端著那盆污穢之水……
轉(zhuǎn)過身,我看見丈夫、兩大姑姐、小叔都站在我身后,紅著眼圈,靜靜地看著。
丈夫走上前,接過我手里的盆,聲音沙?。骸啊襾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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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子拿起一套新的床單被套,默默和我一起,為婆婆換上了最后的一方天地。
惡臭漸漸散去了……深沉的靜默覆蓋了空氣,悲傷依舊濃得化不開………
我重新走到床邊,輕輕把婆婆已經(jīng)僵硬的手,放在了被子里面。
那個藍(lán)印花布小包,此刻正放在婆婆床邊的床頭柜上……
我拿起那個布包,婆婆已經(jīng)離開了我,這個布包成了我與她之間最后的聯(lián)系。
處理完婆婆的后事,我把布包打開,里面竟然是里面竟然是一張泛黃的房產(chǎn)證和一封信。
布包里是婆婆的記賬本,最后一頁貼著張褪色的房契。她歪扭的字跡寫著:‘三十年前幫街道廠子看倉庫,單位給的補償房。本想著等大柱出息了,給他娶媳婦用。。?,F(xiàn)在交給你,這個家往后就靠你撐著了。’我摸著紙頁上暈開的藍(lán)墨跡,突然想起有年冬天婆婆非讓我陪她去看那‘破屋子’,當(dāng)時還怨她折騰人。。。
里面還有一封信:提筆時,窗外梧桐葉正落。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家里四個孩子,大柱排行最小。他心眼實,娶的媳婦又俊,媽一直怕你們過不長久。這套老房子的鑰匙,在我枕頭下壓了整整18年——不是不放心你,是怕這個家拴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