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團圓”,不是恩賜,更像是一場新的暴風(fēng)雨前奏。
巧英的目光穿過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絕望的自己。
“啟明,“你來看我的那天,我肚子里就懷著咱們的娃??晌也恢溃阋膊恢?,那不能怪你?!?/p>
她嘴角牽起一絲極苦的笑意,“你走了,我左思右想,只能給你寫信。信里說了弟弟們上學(xué)的事,也說了……我好像有了身子。我一個沒出嫁的姑娘,碰上這種事,天都塌了。我把你當(dāng)成了唯一的指望,求你來拿個主意,或者……或者給我們娘兒幾個一條活路?!?/p>
她的語調(diào)始終平緩……
“那封信寄出去,石沉大海。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個月過去了,什么回音都沒有。我慌了,實在沒辦法,把弟弟托付給鄰舍,揣著僅有的那點錢,一路找到你單位去?!?/p>
她的聲音里終于透出一絲當(dāng)年的惶惑與艱難。
“可你們單位的人,只冷冰冰地告訴我,你調(diào)走了,不知調(diào)到哪里去了。我站在那個大門口,看著人來人往,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天地那么大,可我巧英,卻連你的一絲蹤跡都抓不住了?!?/p>
“沒辦法,我只能回去?;氐侥莻€空蕩蕩的家,也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身子是真的不一樣了……”她下意識地用手輕輕按了按小腹的位置,那個動作,跨越了二十年,依然帶著當(dāng)初的茫然與無措。
“你的娃,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讓我知道……他來了。”
這段話像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我的胸口。
原來,在我因那封“失蹤”的信而抱憾終身時,她曾懷著我的孩子,在絕望中跋涉,只為尋我一個渺茫的希望。而我,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
…我身上那點錢,連吃飯都快不夠了,兩個弟弟還在老家眼巴巴地等著我……我沒辦法,只能先回去,想著,日子還長,總能慢慢再找你……”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又感受到了當(dāng)年那份無助和沉重。
“回到老家,我找了個給人縫補洗涮的活計,想攢點路費??蓯勰愕倪@團火,怎么都熄不掉。”她的眼淚無聲滑落,“等到懷小澤六個月,身子都顯懷了,我實在熬不住,不死心,又咬著牙,挺著肚子,一路找到你單位去……”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我看到的……看到的卻是你和云雪梅的大紅喜字!就貼在你單位門口!你們……你們正在里面辦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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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哭喊,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幾乎站立不住。
“我當(dāng)時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來才知道,是云雪梅的父親,他派人把我抬走,救了我?!?/p>
她抬起淚眼……
我實在忍不住了,哭著抓緊了巧英的手……”
此時我看到周教授的兩只手在發(fā)抖……
我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他顫抖的…接過水一飲而盡…
“咳咳…咳嗽了兩聲,接著說:“再后來,他單獨見我,跟我談……他說,事已至此,糾纏下去,只會毀了你的前程。他給了我……一筆錢。很大一筆錢?!?/p>
巧英的嘴唇哆嗦著,巨大的恥辱感讓她幾乎難以啟齒。
“我看著那疊錢……想到你唾手可得的前途,想到我家里那兩個餓得皮包骨的弟弟……我……我還能怎么選?我除了拿起那疊賣了你、也賣了我自己的錢……我還能怎么辦??!”
周教授就那樣坐在我對面,兩眼空洞…面無表情的講著這些過往…
“巧英終于崩潰,泣不成聲。
這段被她埋藏了二十年的屈辱和犧牲,此刻像決堤的洪水,將她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