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蘇卿堯走到昆侖派陣地的附近,我還沒能從斷糧中緩過神來。
水潭一戰(zhàn)之后,如果本空大師和天一道長不果斷一點道出陣中還有余糧,只怕眾心早已渙散了吧。一想到這里,我心里對本空大師僅存的一絲埋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路上,各門派的子弟正在緊張集結(jié),他們雖然滿身污垢,神情頗有憔悴,但士氣仍很高漲。的確,現(xiàn)在將斷糧一事公誠于眾無疑是下下策,若是他們鼓噪起來,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正走著間,一陣陣低沉沙啞的笑語聲從前方傳了過來。我抬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在不知不覺之時我們已經(jīng)走到昆侖派的醫(yī)帳外。這里是中毒子弟的療傷之地,平時很少有人來,賬外也沒有任何弟子守候。
我和蘇卿堯走到帳門口掀開帳簾,卻見昨天還是人樣的中毒子弟已大變了模樣,帳中滿是腥臭的氣味。他們的身體比昨天臃腫了許多,身上的衣衫已被撐得破碎,脖頸以下是綠油油的粗糙皮膚,皮膚上的紅色疙瘩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來,密密麻麻的如芝麻大小。他們的臉堂也不再是人的臉堂,嘴角都撕裂至耳垂處,嘴唇斑斑咧咧的流著涎水,雙眼變得渾然碧綠,耳朵也已變得又尖又長。數(shù)十人仍是躺在草鋪上,身體變得臃腫,卻顯得整個醫(yī)帳有點擁擠。
不過這些弟子還沒失去理性,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帳中叫嚷聲不止,吵吵鬧鬧的。一名躺在帳門口的弟子建我和蘇卿堯走進來,笑道:“蘇先生、顧少俠,你們來了?!?/p>
他的聲音變得很沉重,說話時喘著粗氣,一雙手和一雙腳上的指甲已經(jīng)變得尖銳漆黑。數(shù)十人的長相幾乎一樣,我已認(rèn)不出來這是那一個門派的子弟了,他這話一說出口,帳中又是傳來了一陣獰笑聲,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在歡迎我和蘇卿堯,實在是他們的笑聲很難聽,倒像是一群天蝠在譏諷嘲笑。
我渾身直打冷顫,蘇卿堯卻是笑道:“來看看你們傷勢如何了?!?/p>
這名弟子咧著大嘴,道:“還有什么好看的,都已是這幅鬼樣了,還不如一把火來的痛快,唉?!?/p>
他的嘴裂開的很大,說話時像是在笑,實在令人難以看準(zhǔn)表情,不過我從他的話語中卻是聽出了那種無奈之意。
這哪里是在尖聲獰笑?
聽這人言中之意,根本就是已抱了必死之心卻還在此地活著時的咒怨。
只不過,無論是他們的相貌、話語還是笑聲都變得如妖魔鬼怪一般,卻是已經(jīng)讓人分不清他們言語中的真實意思了。
我的心頭沒來由的一陣刺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蘇卿堯也只是朝著他們諂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后賬的帳簾被撩開了,只見江順探了探頭,笑道:“老蘇,你也來了。進來,進來。”
后賬里,少白道人正在伏在案桌前,袖子也挽了起來,在她身前的案桌上放著一個褐色的瓷碗,想來是在配制藥劑。案桌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十?dāng)?shù)個小瓷碗,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很重的草藥味。
江順領(lǐng)著我們走了過去,蘇卿堯道:“江兄,這些弟子為什么還沒處理掉?”
江順道:“本空和天一兩人未曾有話傳來,是以一直留他們在此?!?/p>
“還在等什么?看他們的樣子只怕也挺不了多久,身上的紅色疹塊已經(jīng)生出來了?!?/p>
如果前幾天蘇卿堯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我早已怒目而視了,但是現(xiàn)在,我也只是心里說不出的愴然。
卻在這時,不遠處案桌邊的少白道人緩緩道:“距離他們身上疹塊的破裂還需要一兩天的時間,現(xiàn)在就把他們燒死,只怕會引起眾弟子不安?!?/p>
快走了幾步,我和蘇卿堯同時朝少白道人抱了一拳,我道:“晚輩顧天,拜見少白前輩?!?/p>
少白道人沒有抬頭,只是道:“顧少俠,老蘇,你們來了,隨便坐吧?!?/p>
我朝帳中看了看,帳中除了幾張案桌之外,地上還有四五個矮小的木凳,由于條件有限,木凳做的不平不整,也實在沒什么好坐的。
我道:“不知前輩喚晚輩來此有何事?”
離得近了,我注意到她身前那一只褐色的碗里裝著的是一小灘黑色的液體,碗內(nèi)側(cè)壁上殘留著許多碎碎的黑渣子,褐色的碗旁邊還放著不多的幾片鬼頭草。少白道人手上停了下來,道:“喚你前來還是因為那魚頭怪之毒一事。”
我心頭一動,道:“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江順取了個細木棒遞到少白道人手里,少白道人接過木棒,身體靠在案桌邊,道:“正是。顧少俠,你可還記得昨天我們做的那個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