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的第三處洞中亦是聚了不少彌羅族人,我們走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合力抬著一塊極長極粗的石柱。石柱是從洞中左側(cè)一排石房中抬出來的,那一排石房總共有八座,裝著石柱的是第一間石房。這石柱看上去也極重,少說也有萬斤以上,底下墊著一根根圓木充當木輪,三十多號人使足了勁兒,才一點一點的將石柱拉出石房。
西域部落一向看重族中祭祖事宜,并將其奉為神圣之禮,但和我想象的有點不同,扎巴爾并沒有指揮族人張羅祭祖之事,我本想著他一定是忙的不可開交,進到洞中卻看到他仍伏在案桌上,端著精致瓷碗琉璃瓶配制著什么藥劑。
我們走到案桌前,大長老將手里的獸皮袋放在了案桌上,行禮道:“大巫,化骨草已摘來,請大巫過目。”
聽到大長老的聲音,扎巴爾頭也不抬的道:“好了,我知道了,這里沒有你什么事了,你去外面布置一下祭祖高臺?!?/p>
大長老忙不迭的又行了一禮,道:“是?!?/p>
大長老離開之后,扎巴爾仍在配制著藥劑。他左手里端著得瓷碗里裝的是一層黃色的細末,右手里的琉璃瓶中盛的是一種深粉色的藥水,也不知道這兩種是什么藥,粉色的藥水每滴進磁碗中幾滴,被他輕輕地晃了晃,瓷碗中的黃色粉末顏色便會加深一些、粉末更粘稠幾分,同時會有一股清香逸散出來。
如此配制一會兒,扎巴爾才將琉璃瓶子放下,端著瓷碗看了看,道:“化骨草腐蝕性非同一般,直接化解恐藥力太強,這碗里配制的是百伏寒冰露,里面的血晶石、千載冰魄、天花黃粉等十一種藥材皆為我藥房收藏,配制頗為繁瑣了些,但此露對降低化骨草藥性十分奏效?!?/p>
這瓷碗里混合了十一種草藥么?我朝他手中看了看,加了那種粉色藥水,瓷碗里原本黃色的粉末此時已變成了一種紫灰色的粘稠液體,剛剛還能聞出些芬芳氣味,現(xiàn)在也完全成了苦藥味。名字雖叫得是百伏寒冰露,但藥的模樣怎么看都像是一小灘淤泥。
那古朝他行了一禮,道:“大巫忍痛割愛,費心了,我和我的族人將感激不盡?!?/p>
“是費了不少功夫,但這就足夠了?!?/p>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我們下到后山去摘化骨草其實也沒用多少時間,前后不過半個時辰許,配制藥草頗為繁瑣,這些我早就知道,但他能在這點時間里糅雜是一種藥草且配制而成,那也只能說明配制這百伏寒冰露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扎巴爾將瓷碗放在案桌上,對阿比蓋爾又道:“把化骨草放進瓷碗里?!?/p>
阿比蓋爾行了一禮,連忙將案桌上的獸皮袋打開來?;遣荼砻娴?jīng)]有腐蝕性,否則獸皮袋早就被它蝕穿個窟窿,只是它的汁液腐蝕性很強,但阿比蓋爾也不敢直接用手去抓,只是捏著袋口對準瓷碗,將里面的化骨草倒進了瓷碗里。
化骨草一丟進碗中,只見得原本如月牙一般的綠瑩草葉再難保持原有形狀,像是冰塊一樣竟一下子融化開來,無聲無息的。兩種東西混在一起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融合的卻是極快,只那么一會兒,化骨草和碗里的百伏寒冰露便徹底的化在了一起,完全混成了淡紫色的透明藥水。
我瞪大了雙眼望去,心里大感奇怪。瓷碗里剛剛還是粘稠如泥巴一樣,摻和化骨草之后,轉(zhuǎn)眼間竟變成了和水一樣的藥劑。
扎巴爾重端起瓷碗,看了一陣,忽然將案桌上那一個裝著我右臂細鱗的琉璃瓶子抓在了手里,打開瓶塞,瓷碗一傾斜,將淡紫色的水盡數(shù)倒進了瓶子中。
琉璃瓶子本就是透明的,隔著瓶子,我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我的那一片細鱗,只是這一次瓶子里倒沒了動靜,我的那一片細鱗只是沉在瓶底雖著液體晃動著,也沒有要融化的跡象。
扎巴爾晃了晃瓶子,又將瓶子放回案桌上,但瓶塞卻沒有蓋上,看著我們道:“百伏寒冰露一旦配制成功便極易散于空氣,混合化骨草之后,藥性揮發(fā)的會更快,待得瓶子里完全變成寒水之后,連同化骨草的藥性也會消失殆盡,只留下水和這點細鱗所化殘物?!?/p>
原來是這樣!
我有點恍然,剛才我還在想著,即便百伏寒冰露能將細鱗化解開,瓶子中總歸還是有藥物殘留,化解開來的細鱗還是有很大成份的雜物,扎巴爾會不會還有什么辦法將所化細鱗碎片分離出來。原來扎巴爾早已想到了這一點,配制的藥劑內(nèi)有乾坤。我不精通草藥,對于旁人說的靈草靈藥更是知之甚少,只聽過少白道人和蘇卿堯說起過草藥一道博大精深,以往常道無非是混合草藥變成另一種新的藥劑云云,但這一次扎巴爾用藥手法之精妙以及草藥混和變化之奇,實在令我嘆為觀止。
扎巴爾將瓶子推到一邊,看了我們一眼,道:“細鱗化解還需時間,待得我族祭祖儀式完畢之后想來細鱗也就化解的差不多了。”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那古,忽然笑道:“天狼族的族人,這些草藥可是我費了很大的功夫配制的,已是盡我所能,倘若此鱗還沒有任何異狀,可就怨不得我了,你們還是另尋名巫吧。不過你們即來到我部,我們自也不能失了禮數(shù),我部祭祖儀式開壇在即,你們臨走之前也來祭拜一下,以求得神靈賜福?!?/p>
他這是明擺著趕我們走啊。我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兜到腳底。聽得扎巴爾這么說,那古臉色有些窘迫,但還是行了一禮,道:“能參拜貴部神靈,實乃我輩之福,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哪里還不明白?說什么“不能失了禮數(shù),祭拜一下,以求得神靈賜福”,這兩天我們總共就見他兩次面,接待也都是阿比蓋爾接待我們,他哪里有半點想要款待我們的意思?他現(xiàn)在所說的,其實已表明了態(tài)度,彌羅族是不可能和大宋交好的??善@人根本也不明說,著實讓人憋得心里難受,卻讓人又不得不忍著。
扎巴爾笑了笑,道:“如此甚好?!?/p>
他還想說什么,忽然,石洞左側(cè)一排石房最后面的一扇石門被人推開了,從中走出一個全身被寬大的獸皮袍裹住的人來。我扭頭看去,只見得這人腦袋極大,有兩個人的腦袋大小,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雙腿像是機械般的挪動著,雙手垂在身體兩側(cè),走起路來也不擺動。
此時,石洞里那一尊石柱已被那些彌羅族人抬出洞外,不少人正從第二個石房里搬運出一個個磨盤大小的木箱子。第八個石房距離第一、第二個石房還有些距離,但這人一走出石房,周圍那些搬運木箱的彌羅族人紛紛轉(zhuǎn)過了身子,頭也不敢抬起來。這人倒沒多在意,一出石房便徑直朝我們這邊走來,走到扎巴爾身邊微微低了低頭,像是在行禮。
他頭上被獸皮衣纏裹的嚴實,我也看不清他的長相。
哪知,扎巴爾卻忽然大笑一聲,拍著那人的肩膀,道:“好好好,這具中原武人的身子骨果然扎實,被你們兩個小家伙入身卻絲毫不顯臃腫!正好祭祖即將開壇,我為你們福賜予身?!彼B著叫出三個“好”,說罷便朝洞外走去。
我心中一緊,盯死了這個從第八個石房里走出的人。
難道那具尸體已被扎巴爾祭煉成蟒絕的鬼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