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柏的冤情得以昭雪,官復原職,甚至因禍得福,更得圣心。盛家門庭重現光彩,往日的陰霾與屈辱仿佛一場噩夢,醒來后唯有更覺陽光珍貴。然而,經此一劫,長柏內心深處最為珍視的,并非失而復得的官位權柄,而是那份于風雪逆境中愈發(fā)璀璨奪目的兄妹親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明蘭與顧廷燁在關鍵時刻不顧自身風險,星夜兼程趕回汴京,又以雷霆萬鈞之勢洞察先機、搜集鐵證、直擊要害,他盛長柏莫說官位,便是身家性命、家族清譽,恐怕都已付諸東流。這份雪中送炭、力挽狂瀾的恩情,重于泰山。
這日休沐,長柏特意備下幾份并不奢華卻極用心意的禮物——一方上好的徽墨,給顧廷燁的;幾匹蘇杭新進的軟煙羅料子,給明蘭和團哥兒做衣裳的;還有一套新刊印的孤本詩集合訂,是給團哥兒啟蒙用的。他并未大張旗鼓,只帶著兩個小廝,輕車簡從地來到了澄園。
明蘭早已得了信,笑著迎到二門:“二哥今日怎么得空過來?快里面請,侯爺正念叨著你呢?!?/p>
長柏看著妹妹明媚溫暖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語氣也格外溫和:“公務暫歇,來看看你們。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們?!鼻а匀f語,到了嘴邊,卻只化作這最簡單也最沉重的一句。
明蘭嗔怪地看他一眼:“二哥又說這見外的話。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難道眼看著你被人構陷不成?快別提了,如今雨過天晴,正是該高興的時候。”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引著長柏往內院走。
顧廷燁正在書房指點團哥兒臨帖,見長柏進來,放下手中的筆,朗聲笑道:“盛兄來了!正好,快來品評品評我們團哥兒這字,可有幾分長進?”那語氣自然親切,仿佛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風波從未發(fā)生,他們只是尋常日子里走動頻繁的至親好友。
團哥兒已出落成一個小小少女,見了長柏,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聲音清脆:“舅父安好?!泵佳坶g依稀有幾分明蘭當年的模樣,卻更多了幾分被寵愛著長大的明朗大氣。
長柏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感慨萬千。他拿出禮物,團哥兒看到那套精美的詩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愛不釋手,連連道謝。
三人落座,品著新沏的君山銀針。長柏不再提感謝的話,但那份深深的感激已融入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中。他主動聊起朝中近日的一些動向,一些無關機要卻可窺見風向的趣聞,語氣平和,帶著歷經風波后的通透與沉穩(wěn)。
“如今處理公務,倒比從前想得更多了些。”長柏微微感慨,“不再只盯著條文規(guī)矩,也會多想想各方牽扯,底下人執(zhí)行的難處。說來可笑,竟是經過這番磨難,才真正懂了點‘通權達變’的道理?!?/p>
顧廷燁頷首:“盛兄此言大善。水至清則無魚,然濁浪滔天亦非福。能在清濁之間,找到行船的平穩(wěn)之道,方是長久之計?!?/p>
明蘭則笑道:“二哥如今是真正歷練出來了。祖母若是知道,必定欣慰?!?/p>
言談間,毫無隔閡,只有親人間的關切與懂得。長柏發(fā)現,與明蘭和顧廷燁交談,總能獲得新的視角和啟發(fā)。明蘭心思玲瓏,常能從細微處洞察人心世情;顧廷燁格局宏大,對朝堂軍政有著深刻的見解。他們二人,一內一外,一細膩一恢弘,恰是絕佳的互補。
自此,長柏便成了澄園的???。只要得空,他便喜歡過來坐坐。有時是與顧廷燁在書房對弈,談論古今;有時是看著明蘭教導團哥兒理家算賬,插幾句言;有時則只是單純地喝喝茶,享受這份難得溫馨寧靜的家庭氛圍。
他尤其喜歡考校團哥兒的功課。團哥兒聰慧伶俐,不僅書讀得好,對事理也常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不像尋常閨閣女子只知風花雪月。長柏常常將自己精心收藏的書籍、字帖帶來給她,也會給她講些歷史典故、朝堂秩事,引導她思考背后的道理。
“讀史可以明鑒,可知興替?!遍L柏對團哥兒道,“并非要你去爭什么,而是要多懂一些,眼光才能放得更遠,心境才能更加開闊,將來無論遇到何事,都能有自己的判斷,不至于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彼@是將自己跌宕后的感悟,潛移默化地傳授給下一代。
明蘭和顧廷燁看在眼里,心中欣慰。他們知道,長柏這是將團哥兒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般疼愛和教導。這份經由患難考驗、愈發(fā)醇厚的兄妹之情,早已超越了尋常親戚的范疇,成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支撐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