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那場因齊衡而起的驚濤駭浪,雖在明蘭決然斬斷情絲、應(yīng)下賀家親事后,表面歸于沉寂,但深宅大院的水,從來不曾真正清澈。賀家正式下聘,婚期敲定,府中上下為著來年開春的婚事開始張羅,喜慶的紅綢與忙碌的仆役,似乎都在宣告著那段無果情緣的徹底翻篇。然而,一顆心被剜去一塊的痛楚,豈是輕易能撫平的?明蘭依舊沉靜,依舊每日去壽安堂請安,去松濤苑與海氏嫂嫂理家,去莊先生處聽講,甚至開始認(rèn)真地跟著繡娘學(xué)習(xí)嫁衣的繡工。只是那沉靜的眼眸深處,少了些往日的靈動,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疏淡與疲憊,如同被霜雪打過的秋菊,雖未凋零,卻失了顏色。
就在這表面的平靜之下,另一股暗流,正從京城另一處顯赫的門第——寧遠(yuǎn)侯府,悄然涌動,其勢洶洶,很快便波及了整個勛貴圈子,也如投入石子的漣漪,不可避免地蕩入了盛府。
寧遠(yuǎn)侯府那位離京多年、聲名狼藉的二公子顧廷燁,回來了!
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帶著各種添油加醋的揣測,迅速傳遍大街小巷,自然也成了盛府下人們茶余飯后最熱門的談資。
“聽說了嗎?寧遠(yuǎn)侯府那位混世魔王顧二爺回京了!”
“可不是!當(dāng)年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走馬章臺,斗雞走狗,聽說為了個戲子還跟人大打出手,差點(diǎn)鬧出人命!”
“何止?。÷犝f他氣死了生母大秦氏夫人,又逼得繼母小秦氏夫人差點(diǎn)懸梁!寧遠(yuǎn)侯爺就是被他氣得舊病復(fù)發(fā),這才……”
“噓!小聲點(diǎn)!不要命了?!”
“怕什么?他顧二爺如今回來,還能是侯爺?寧遠(yuǎn)侯府如今是廷煒大爺當(dāng)家!他啊,指不定是回來爭家產(chǎn)、搶爵位的!”
流言蜚語,沸沸揚(yáng)揚(yáng),將顧廷燁描繪成一個不忠不孝、荒淫無道、為爭奪家產(chǎn)不擇手段的惡徒形象。連帶著寧遠(yuǎn)侯顧偃開病重的消息,也成了這場風(fēng)暴的背景板,被演繹出無數(shù)父子反目、兄弟鬩墻的戲碼。
這日,明蘭奉老太太之命,去前院書房給長柏送幾樣新得的湖筆徽墨。剛走到書房外廊下,便聽見里面?zhèn)鱽黹L柏與莊先生低沉的交談聲,提及的正是“顧廷燁”。
“……廷燁兄此番回京,處境怕是艱難?!遍L柏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流言如刀,積毀銷骨。父親病重,侯府內(nèi)……怕已是龍?zhí)痘⒀??!?/p>
莊先生蒼老的聲音透著洞悉世事的無奈:“顧家這潭水,太深太渾。廷燁這孩子,當(dāng)年離京,未必不是避禍。如今歸來,只怕是……身不由己,亦或心有不甘。只是這‘不忠不孝’、‘逼死生母’的污名……”他嘆息一聲,未盡之意盡在其中。
明蘭腳步頓住,心中微動。顧廷燁?那個在流言中面目猙獰的寧遠(yuǎn)侯府二公子?為何兄長提及他時,語氣中竟有惋惜?莊先生似乎也并非全然鄙棄?
她正思忖間,書房門開了,莊先生走了出來,見到明蘭,微微頷首。明蘭連忙行禮,目送莊先生離去,才端著筆墨走進(jìn)書房。
“兄長?!泵魈m將東西放在書案上。
長柏放下手中的書卷,眉宇間帶著一絲倦色,看到明蘭,神色稍緩:“六妹妹來了。有勞你跑一趟?!?/p>
“兄長方才與先生所言……”明蘭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可是寧遠(yuǎn)侯府的顧二公子?”
長柏看了明蘭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會問起這個,但并未深究,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低沉:“是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