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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祖孫心語（第1頁）

聽到明蘭的聲音，盛老太太緊閉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渾濁渙散，定了好一會兒，才聚焦到明蘭臉上。那渾濁的眼底，似乎瞬間注入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干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發(fā)出極其微弱的聲音：“是……是明丫頭……回來了……”

“是，祖母，是明兒回來了?！泵魈m連忙應道，將祖母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仿佛想將自己的生命力傳遞過去。她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仔細端詳著祖母的病容，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楚難言。

海氏在一旁輕聲解釋道：“入秋時著了涼，起初只當是尋常風寒，吃了藥卻不見好，反而咳嗽得厲害，夜里也睡不安穩(wěn)。請了幾位太醫(yī)來看，都說是年高體衰，臟腑虛弱，邪氣入里，以致纏綿難愈……如今用藥，也只是溫補著，盼著能熬過這個冬天……”她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力感。

明蘭聽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強忍著沒有落下。她接過海氏手中的藥碗，示意海氏先去歇息片刻。海氏也確實累極了，便沒有推辭，悄聲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這感情深厚的祖孫二人。

室內(nèi)只剩下明蘭與祖母。明蘭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將溫熱的參湯喂到祖母唇邊。老太太吞咽得有些艱難，但還是很配合地喝了幾口。

喝罷參湯，老太太似乎積攢了些力氣，目光慈愛地落在明蘭臉上，細細地打量著，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她喘息了幾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別……別擔心……人老了……都……都有這么一天……能看到我的明兒……如今這般……模樣……祖母……心里……很是安慰……”

明蘭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哽咽道：“祖母，您別這么說……您要好好養(yǎng)著，一定會好起來的。您還要看著錚兒他們?nèi)⑵奚?，看著盛家越來越興旺呢……”

老太太緩緩搖了搖頭，嘴角竟扯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平和的笑意：“傻孩子……祖母這輩子……經(jīng)歷的風雨……夠多了……能看到你……從當初那個……小心翼翼的小丫頭……成長為如今……這般從容……能干的侯府夫人……看到你……夫妻和睦……兒女成行……看到長柏……撐起家門……看到盛家……兒孫輩都有出息……祖母……心里再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很是……知足……”

她的話語緩慢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卻帶著一種穿透歲月塵埃的澄澈與釋然。這并非安慰之詞，而是她發(fā)自肺腑的真切感受。她的一生，歷經(jīng)繁華與動蕩，守寡持家，將幾個孩子拉扯長大，見證了盛家的起起落落，也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如今，在她生命的尾聲，回顧往昔，或許有過遺憾，有過艱辛，但看到自己親手庇護、精心教導的孫輩們，尤其是明蘭，都能有如此好的歸宿與前景，她心中那份作為長輩的牽掛與責任，似乎終于可以安然放下了。

明蘭聽著祖母這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話語，心如刀絞，淚落得更兇。她知道，祖母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否則，以她剛強的性子，絕不會說出這般話。她伏在床沿，將臉埋在祖母的手邊，泣不成聲：“祖母……明兒舍不得您……明兒還有很多話想跟您說……還有很多事想聽您教誨……”

老太太伸出另一只枯瘦的手，顫抖著，輕輕撫摸著明蘭的頭發(fā)，動作緩慢而充滿憐愛，就像明蘭小時候無數(shù)次經(jīng)歷過的那樣。她的目光悠遠，仿佛透過明蘭，看到了更遙遠的過去，看到了那個失去母親、怯生生來到她身邊的小女孩。

“好孩子……你如今……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比祖母……想象得……還要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氣息也愈發(fā)微弱，“往后的路……要你自己……穩(wěn)穩(wěn)地……走下去……顧好……自己……顧好……這個家……”

她的眼睛緩緩閉上，似乎極其疲憊，握著明蘭的手也漸漸松了力道，只剩下微弱的脈搏，證明著生命仍在頑強地延續(xù)。

明蘭不敢驚動她，只是依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緊緊握著祖母的手，任由淚水無聲地流淌。室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老太太粗重的呼吸聲和更漏滴答作響。窗外，秋風吹過枯枝，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音。明蘭知道，祖母的時間或許不多了，她能做的，便是在這最后的時光里，盡可能多地陪伴在側，送她走完這人生的最后一程。這沉甸甸的悲傷與即將到來的永別，如同這深秋的寒意，浸透了她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