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更的梆子聲落下不久,谷地邊緣已站滿了人。晨光斜照,映在刀尖上晃出幾點寒芒。陳無涯站在高臺中央,銅哨含在唇間,目光掃過三派弟子。左翼是韓天霸帶來的綠林好漢,粗布短打,肩扛鐵棍;右翼為趙天鷹麾下鏢師,甲胄齊整,手握長戟;中路青鋒劍修列隊肅立,劍未出鞘,卻已有凜然之氣。
他吹出第一聲哨音——短促、清亮。
本該是左翼啟動的信號,可綠林隊伍剛動一步,中路一名青鋒弟子便搶先沖出,直撲谷心。右翼見狀急忙跟進,結果兩路人馬撞在一起,兵器相碰,火星四濺。有人踉蹌后退,踩了同伴腳背,怒罵聲立刻響起。
“停!”陳無涯躍下高臺,幾步穿過混亂人群。他沒看任何人,徑直走到那名提前出擊的青鋒弟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李昭?!?/p>
“李昭,我問你,陣法口訣里有沒有‘搶先’兩個字?”
“沒有。”
“那你為何動?”
“屬下以為……敵影出現(xiàn),當先制人?!?/p>
“你以為?”陳無涯搖頭,“敵人最喜歡你這種‘以為’。他們巴不得我們亂動,一動就破綻百出。”他轉身面向眾人,“這不是伏擊陣,也不是圍殺陣。它不講章法,不求整齊。它的命門只有一個字——亂?!?/p>
趙天鷹冷哼一聲:“亂?亂成一團還打什么仗?我看你們連自己人都分不清?!?/p>
“對,就是要讓他們也分不清?!标悷o涯突然倒退幾步,腳步輕快如踏雪無痕。他在人群中穿行,時而左拐,時而右折,甚至貼著別人肩膀擦過,卻始終沒人能碰到他?!澳銈兛辞宄?,我沒有走直線,也沒有按順序。但我每一步都在節(jié)奏里。敵人看不懂,就會猶豫。只要猶豫一秒,我們就贏了?!?/p>
他說完,抬起腳重重跺地三下。咚、咚、咚,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耳朵一震。
“這是變令?!彼麚P聲道,“兩短一長哨,全體向紅區(qū)轉移;三重踏地,左翼突進,右翼封退路。記不住全局沒關系,記住信號就行。”
韓天霸咧嘴一笑:“小子,你說得輕松,可這群人里識字的都不多,哪記得住這么多花樣?”
“那就別記?!标悷o涯從腰間抽出一根炭筆,在地上劃出三條歪斜的線,“綠林走這條Z字道,鏢局埋伏低坡,青鋒最后切后。你們各走各的,聽到哨響就跳到對應線上。像跳格子一樣簡單?!?/p>
趙天鷹皺眉:“這算什么練兵?兒戲!”
“那就試試正經的?!标悷o涯看向他,“趙前輩,請您帶鏢局列一次標準伏擊陣。”
趙天鷹冷哼一聲,揮手下令。三十名鏢師迅速列陣,方正嚴整,戟尖朝前,步伐一致,宛如鐵墻推進。
陣型剛穩(wěn),陳無涯猛地沖入其中。他不正面硬闖,而是貼著邊緣疾行,忽然一個側身滾地,塵土飛揚,遮住了前排視線。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繞到了趙天鷹背后,伸手拍了下他的肩。
“你看,”他喘著氣笑道,“你們太規(guī)整了,我都能走三趟?!?/p>
周圍一片哄笑。連趙天鷹自己都忍不住搖頭:“你這小子……真是鬼靈精?!?/p>
“所以,”陳無涯正色道,“我們要的不是整齊,是要讓敵人猜不到下一步。他們習慣打板正的陣,一看散亂就以為有機可乘。等他們敢進來,才是真正收網的時候?!?/p>
凌虛子一直站在后方,面無表情。此時才開口:“若弟子誤判時機,提前出手,誰來負責?戰(zhàn)場上,錯一步就是死?!?/p>
“我會控節(jié)奏?!标悷o涯直視他,“而且,我要他們學會在‘錯’里活下來。就像我練功,從來不是按規(guī)矩來的。可偏偏,越是歪著練,越能打出真勁?!?/p>
他掏出懷中那半卷殘破心法,翻開一頁滿是涂改痕跡的圖譜:“這是我第一次把《滄浪訣》讀反了。系統(tǒng)說我錯了,可錯著錯著,反而通了。今天這個陣,也是這么來的。它不怕亂,怕的是你們不敢亂?!?/p>
凌虛子沉默片刻,終是揮袖:“隨你?!?/p>
第二次推演開始。
哨音響起,三派依令而動。綠林弟子在Z字線上來回折返,鏢局悄然壓進低坡,青鋒隱于石后。起初還算有序,可到了第二輪切換,問題又來了。
一名青鋒弟子聽見哨響,誤以為是合圍信號,猛然躍出。這一動,打亂了整個節(jié)奏。趙天鷹部被迫提前暴露側翼,假想敵若真存在,此刻早已切入核心,斬首成功。
“夠了!”凌虛子厲聲喝止,“此戰(zhàn)若實打,你一人之誤,足以毀掉全陣!誰來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