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出灰白,城東聯(lián)絡(luò)點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陳無涯站在門檻外,指尖還殘留著信鴿羽毛的觸感。他沒說話,只朝屋內(nèi)點了點頭,便徑直走向角落那張矮桌。桌上攤著半張燒焦的紙片,是他昨夜最后握在手中的證據(jù)殘頁。
白芷緊隨其后,袖口微動,一卷油紙悄然滑入懷中。她掃了眼窗外漸亮的街面,低聲道:“人到了,在后院。”
陳無涯點頭,從腰間解下布袋,取出三本薄冊子。封皮泛黃,邊角卷曲,像是經(jīng)年累月藏在暗處的手記。他翻開其中一本,字跡細密,夾雜著些古怪符號——北斗七星、月相盈虧、還有幾處用紅墨圈出的日期。
“這就是他們運貨的賬?”他問。
“商人親交。”白芷聲音壓得極低,“鐵器走西線荒道,藥材經(jīng)驛站夾帶。接頭時間按節(jié)氣定,暗語藏在商隊報單里?!?/p>
陳無涯盯著一頁被藥水涂抹過的記錄,眉頭微皺。他閉上眼,體內(nèi)真氣逆沖奇經(jīng),錯練通神系統(tǒng)瞬間激活。他故意將“月滿則退”理解為“月缺方行”,又把“星移斗轉(zhuǎn)”讀作“倒行逆施”。剎那間,腦海浮現(xiàn)一行行補全的信息流——原本模糊的路線圖竟清晰起來。
“錯了。”他忽然睜眼,“不是七條路,是四條。他們用星象做掩護,實則只保留四個真正能用的通道?!?/p>
白芷俯身細看,手指落在一處標記上:“這里……廢棄烽火臺?”
“老吳頭提過?!标悷o涯聲音沉了幾分,“三十年前異族就是從那兒滲進來的。后來官府封了山道,設(shè)了巡哨??梢怯腥嗽诶锩娼藫?jù)點……”
話未說完,兩人同時沉默。
良久,白芷才開口:“這不是走私窩點。是兵站。”
陳無涯沒應(yīng)聲,只是將三本賬冊并排擺開,又從懷中取出一份手抄地形圖。紙面粗糙,邊緣參差,顯然是從某張大圖上撕下來的。他對照賬冊上的代號,逐一標注位置。
“西嶺斷崖下有暗渠,通往舊烽臺;北谷獵戶小屋常年無人,卻每月都有補給送入;東坡采藥人蹤跡稀少,但賬上寫著‘松脂三十斤’——那邊根本不長松樹?!彼钢詈笠惶?,“南關(guān)驛馬場,表面是養(yǎng)馬,實則囤積箭矢與刀具。這些都是跳板,等大軍壓境時,立刻就能變成前線據(jù)點?!?/p>
白芷看著那些標記,眼神漸冷:“他在幫異族鋪路。”
“不止。”陳無涯將地圖推到一邊,從布袋深處摸出一塊巴掌大的木牌,“這是今早那個商人偷偷塞給我的。說是每次交接貨物,對方都會留下這個作為憑證。上面刻著一個‘烈’字?!?/p>
白芷瞳孔微縮:“拓跋烈?”
“對?!标悷o涯冷笑,“嚴嵩和他聯(lián)手,早就計劃好了。軍糧克扣,是為了削弱邊軍;私設(shè)據(jù)點,是為了里應(yīng)外合。一旦開戰(zhàn),這些地方就是插進我們腹地的刀子?!?/p>
屋外傳來輕微響動,是腳步踩在碎石上的摩擦聲。兩人立刻收聲,陳無涯迅速將木牌收回袖中,白芷則不動聲色地靠近窗邊,透過縫隙看了一眼。
“是自己人。”她輕說,“送飯的老劉?!?/p>
果然,片刻后門又被推開,一名佝僂身影端著托盤進來,放下兩碗熱粥便退了出去,一句話也沒多說。
陳無涯沒碰粥,而是繼續(xù)翻看賬冊。他忽然停在一頁上,指腹摩挲著一行小字:“三月初九,北線試炮一次,聲傳十里,未驚巡防?!?/p>
“試炮?”白芷湊近,“朝廷禁制重武器出入邊境,誰敢公然試射?”
“所以選在夜里,選在沒人管的地界?!标悷o涯目光凝住,“他們在練兵。不是商隊,是軍隊。嚴嵩提供路線和掩護,異族派人潛入演練攻防。這已經(jīng)不是勾結(jié)那么簡單了——這是謀反?!?/p>
白芷緩緩抽出軟劍,劍身映著晨光,寒意逼人。她沒有揮動,只是用指尖輕輕撫過刃口,仿佛在確認它的鋒利。
“現(xiàn)在怎么辦?”她問。
“等?!标悷o涯將所有賬冊重新包好,連同地圖一起塞進防水油布袋中,仔細系緊,掛在腰后。“我們還差一件事?!?/p>
“什么?”
“親眼見到那個據(jù)點。”他說,“光有賬本不夠。皇帝要的是鐵證,大臣們要看實地痕跡。我們必須拿到里面的物件——哪怕是一塊磚、一根釘,只要能證明里面有人長期駐扎?!?/p>
白芷皺眉:“太危險。你現(xiàn)在露面,隨時可能被盯上。”
“我知道?!标悷o涯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一夜未眠讓他的動作略顯滯澀,但他眼神依舊清明,“所以我不會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