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語的手指在泥地上劃出那個“姓”字后,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軟軟地向前栽倒。陳無涯眼疾手快,錯勁一引,地面微震,將她下墜之勢輕輕托住,沒讓她撞上樹根。
他蹲下身,指尖順著那道尚未散去的指痕緩緩滑過。泥土還帶著一絲溫熱,指力斷續(xù)紊亂,卻透著一股執(zhí)拗的節(jié)奏——不是隨手一劃,而是拼盡全力寫下的遺言式痕跡。這力道讓他心頭一動,忽然想起流民營里老吳頭某夜飲酒時提過的北漠秘術(shù):控魂者以聲引脈,信物定人,若被控者臨死前能掙脫剎那,必會寫下血脈之根,既是求生之念,也是破法之鑰。
他抬頭看向柳不語蒼白的臉,聲音低沉卻不容回避:“你說‘迷霧將至’,讓我們跟著心跳走??赡惝嫷牡谝粋€符號,是魔教左護法才懂的暗記;后來變出的雙螺旋鉤形,卻是北漠王庭獨有的清除令。你到底聽誰的?”
柳不語沒有反應,呼吸微弱,眼皮輕顫,像是沉在深水之下掙扎未果。
陳無涯掌心貼地,錯勁悄然鋪展,模擬出一段三短一長的震動頻率。這是之前鳥鳴的節(jié)奏,也是激活她體內(nèi)禁制的鑰匙。震動傳入土壤,不過片刻,她的右手食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在地上劃出半道弧線,隨即戛然而止。
“果然?!彼吐曊f,“不是你自己想說,是有人逼你說?!?/p>
韓天霸站在不遠處,槍尖垂地,目光緊鎖柳不語。他沒說話,但肩膀繃得極緊,隨時準備出手。
陳無涯收回錯勁,從袖中取出玉盒,輕輕打開。藥香瞬間溢出,清苦中帶著一絲甜腥。他記得她第一次遞出這盒子時的眼神——平靜、克制,仿佛獻祭一般。現(xiàn)在他明白了,這不是藥,是信號錨點。只要它在場,操控者就能鎖定位置,刷新指令。
“她不是來救我們的?!彼⒅悄ò导t藥丸,語氣冷了下來,“她是來帶路的。每一句‘忠告’,都是陷阱的引子?!?/p>
韓天霸終于開口:“那她剛才說‘救我’,也是假的?”
“不。”陳無涯搖頭,“那是真的。就在信號扭曲的瞬間,她掙脫了半息。那一聲‘救我’,不在任何預設程序里。”
他重新合上玉盒,放回袖中,動作緩慢而謹慎。他知道,對方一定察覺到了異常。這么久沒收到完整反饋,操控者不會坐視不管。
果然,遠處林間再次傳來鳥鳴。
這次節(jié)奏變了,不再是規(guī)律的三短一長,而是四短兩長,急促如鼓點。
柳不語的身體猛然一僵,喉間發(fā)出咯咯聲響,像是有東西在她體內(nèi)穿行。她的眼睛緩緩睜開,卻空洞無神,右手抬起,五指張開,掌心朝天,做出一個詭異手勢——雙螺旋纏繞,末端帶鉤,與先前完全不同。
“備用協(xié)議啟動?!彼穆曇舻蛦。Z調(diào)平板,“目標已覺察,清除干擾源。”
陳無涯眼神一凜,錯勁轟然爆發(fā),震斷腳下土壤傳導路徑。同時左手一揚,玉盒再度封入袖中,隔絕藥氣外泄。
柳不語的動作頓住,手臂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她像是失去了支撐,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陳無涯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直視她失焦的雙眼:“你父親是誰?拓跋烈身邊的近臣?還是王庭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
她嘴唇微動,喉嚨滾動,仿佛在對抗某種無形束縛。
“我……姓柳……”她艱難吐出幾個字,“娘親是中原人……父親……是北漠驛使……”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狠狠擊中,整個人向后仰去。但她硬生生用雙臂撐住地面,沒讓自己倒下。
陳無涯瞳孔微縮。驛使——北漠派駐中原的情報聯(lián)絡官,專司潛伏與策反。這種人通常隱姓埋名,終生不得歸鄉(xiāng)。若她真是驛使之女,自幼就被種下控魂術(shù),也不足為奇。
“所以你是混血?”他繼續(xù)問,“一半中原血,一半北漠命?他們拿你母親做人質(zhì),逼你聽話?”
柳不語咬著牙,冷汗順著額角滑落,聲音破碎:“我不是奸細……我只是……想回家的孩子……”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一把鈍刀割進人心。
韓天霸握槍的手松了半分。
陳無涯沉默片刻,忽然伸手,錯勁順著指尖滲入她腕脈,輕輕一引,將她體內(nèi)幾處關(guān)鍵經(jīng)絡暫時封閉。這是系統(tǒng)推演出來的臨時方案——阻斷聲波共振路徑,防止下一輪指令直接激活禁制。
“她還能醒。”他說,“只要母體未死,信號鏈就不是完全封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