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指尖還沾著那片碎瓦上的灰黑泥屑,指腹搓動時,苦味混著鐵腥氣直沖鼻腔。他不動聲色地將殘渣抹在墻角陰暗處,順勢把身子往陰影里縮了縮。白芷靠在他肩側,呼吸淺而穩(wěn),但手臂繃得發(fā)緊,顯然并未放松。
“這土不對?!彼曇魤旱脴O低,幾乎貼著她耳根,“城里的屋檐不會用礦渣混藥泥固頂,只有北境那種地下工坊才這么干?!?/p>
白芷沒抬頭,目光仍鎖在廳中銅爐上。爐煙偏左飄散,在昏光下劃出一道不自然的弧線,像是被什么牽引著。她緩緩點頭,手指滑向劍柄,卻沒有握實。
紫裙女子已回到樓上廂房,簾子落下,只余一條縫隙。樓下琴聲又起,調(diào)子卻僵硬,像是有人強行續(xù)奏。陳無涯盯著屏風后的空位,忽然察覺那屏風底部與地面之間,有一道細微的錯位——不是擺放歪斜,而是曾被人挪開過又復原。
他瞇起眼,錯練通神在體內(nèi)悄然運轉。這次不是為了發(fā)力,而是反向調(diào)息,故意讓經(jīng)脈中的真氣亂行,模擬重傷垂死之態(tài)。胸口悶痛加劇,臉色迅速泛青,額角滲出冷汗。
“待會我裝暈。”他傳音入密,“你喚我三聲,看她有沒有反應。”
白芷猛地扭頭看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現(xiàn)在?”
“越遲越險?!彼匾曀谎?,“外面追兵可能還在搜,這里若真是據(jù)點,他們遲早要確認我們是否活著。”
她咬唇片刻,終是點頭:“一次,只能一次?!?/p>
話音未落,陳無涯身體一軟,仰面倒地,頭磕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他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如游絲。
“無涯!”白芷立刻撲過去,聲音陡然拔高,“無涯!醒醒!”
第二聲喊出時,樓上琵琶弦“錚”地斷了一根,樂聲戛然而止。
第三聲落下,全場靜了一瞬。
紫裙女子站在廂房門口,手中正整理琴弦,動作頓住。她低頭看著斷弦,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跳,隨即抬手掩唇,輕咳兩聲,仿佛只是不適??删驮谒D身放琴時,左手腕內(nèi)側那根銀絲微微顫了一下,像被什么觸動。
陳無涯閉著眼,嘴角幾不可察地揚起。
——有反應。
不是巧合。
他緩緩睜眼,在心里默念:這地方不是藏身之所,是眼線窩點,也是情報中轉的樞紐。
白芷扶他坐起,掌心貼在他后背試探虛實。他輕輕搖頭,示意沒事。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沒說話。
這時,一名小廝模樣的人從后堂匆匆走過,手里端著個托盤,上面蓋著紅布。他腳步極快,穿過大廳時甚至不敢抬頭。陳無涯注意到,那托盤邊緣露出一角紙頁,墨跡未干,寫著幾個字:“西街……未歸”。
小廝進了側門,門縫一閃即合。
“有人要走?!标悷o涯低聲說。
“你確定要查?”白芷問,“我們現(xiàn)在連站都難站穩(wěn)?!?/p>
“正因為站不穩(wěn),才不能被人牽著走?!彼麚沃鴫β鹕?,目光掃過銅爐、屏風、樓梯暗格,“剛才那男人走了,茶沒動,折扇收得利落,說明他是等消息的。而這女人……”他頓了頓,“她不只是唱曲的?!?/p>
白芷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樓上。簾子依舊垂著,但方才那道縫隙,已經(jīng)合上了。
“她每次經(jīng)過銅爐,都會碰一下爐座。”陳無涯繼續(xù)道,“不是無意,是觸發(fā)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