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光芒在地底緩緩流動,像一條蘇醒的脈絡,沿著七處隱穴無聲循環(huán)。陳無涯的手掌仍貼在焦土上,指尖能感受到那股微弱卻持續(xù)的震顫,仿佛大地深處有東西正緩慢爬行。他沒動,呼吸壓得極低,胸口的悶痛一陣陣襲來,像是被什么無形之物攥住了心口。
白芷站在他身側,一手扶著他手臂,另一只手已悄然搭在劍柄上。她目光掃過斷裂的石柱與崩塌的高臺,聲音很輕:“他走了?!?/p>
陳無涯緩緩收回手,掌心沾著黑灰混合的泥土。他低頭看了眼,那絲青灰光還在指縫間游走,如同活物般不肯散去。他閉了閉眼,再睜時眼神沉了幾分:“不是走了,是逃了。”
話音未落,遠處林影晃動,幾道人影從谷口方向倉皇奔出,腳步凌亂,衣袍染血。是護法帶來的殘部。其中一人猛然轉身,手中長刀一橫,厲聲喝道:“攔住他們!護法大人需時間調息!”
其余三人立刻結陣,刀鋒交錯,血氣自體內涌出,在空中凝成一片薄霧般的屏障。小陣雖不成形,但煞氣逼人,顯然是拼死拖延。
陳無涯嘴角扯了下,沒說話,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腳步虛浮,像是支撐不住般踉蹌了一下。
白芷皺眉,卻瞬間明白過來。她不動聲色地松開扶持的手,退至他側后方半步,垂眸斂息,仿佛也已力竭。
那幾名弟子見狀,眼中閃過喜色,當即齊步前踏,刀勢猛然壓上。血霧翻滾,三把兵刃同時劈向二人所在位置。
就在刀鋒即將落下的一瞬,白芷足尖一點,身形如風中柳絮般斜掠而出。軟劍出鞘不過三寸,劍尖輕點地面借力,整個人已繞至陣型左側空門。她手腕一抖,劍光驟然暴漲,如瀑傾瀉,接連斬在三人手腕關節(jié)處。
“鐺!鐺!鐺!”
三聲脆響幾乎重疊,兵刃脫手落地。未等他們反應,陳無涯右腳猛地跺地,殘余錯勁順著腳底沖入地層,引發(fā)局部塌陷。泥土翻卷,碎石飛濺,剩下兩人立足不穩(wěn),直墜入一道深溝之中。
溝底傳來幾聲悶哼,夾雜著掙扎的動靜。但沒人再沖上來。
陳無涯喘了口氣,額角滲出冷汗。這一擊幾乎耗盡他最后的力氣。他靠在一塊斷石旁,抬眼看去,只見谷口盡頭,一道身影正踉蹌前行。
正是護法。
他背影佝僂,每走一步都劇烈咳嗽,腳下留下斷續(xù)的血痕。雙手撐著一根斷裂的旗桿充當拐杖,步伐拖沓而沉重。顯然,血魔大陣反噬已傷其根本,強行運功只會加劇經脈潰亂。
白芷握緊劍柄,低聲道:“追上去,趁他現在無力反抗。”
陳無涯搖頭:“不必?!?/p>
“為什么?”她轉頭看他,“他若回去報信,總壇必有防備?!?/p>
“防備早就有了?!彼⒅堑罎u行漸遠的背影,聲音低沉,“他現在回去,不是傳訊,是求生。一個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人,還能布什么局?真正危險的,從來不是他?!?/p>
白芷沉默片刻,終究松開了劍柄。
兩人并肩立于高臺邊緣,望著護法的身影在林間起伏,最終消失在一片濃霧之中。風穿過殘破的山谷,吹起碎屑與塵灰,四根倒塌的石柱靜靜臥在焦土之上,像是某種祭壇的遺骸。
陳無涯忽然抬起右手,攤開掌心。那絲青灰光芒仍在游動,且比先前更活躍了些,竟順著他的食指往上攀爬,最終停在指尖,微微跳動,似有所指。
“它不想停?!彼?/p>
“什么不想停?”白芷問。
“這陣?!彼ь^看向遠方,“它在找地方。”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密林深處,一座黑色塔樓輪廓隱約浮現。檐角如鉤,墻體漆黑如墨,遠遠望去,竟不見一絲光亮透出,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線。那是魔教總壇的外殿——黑鴉閣。
白芷眼神微凝:“你是說……它要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