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武威郡。
段煨與張濟的悄然歸來,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面下投入了兩塊巨石,瞬間在各自的家族內(nèi)部激起了洶涌的暗流。幾乎是在他們抵達的當夜,兩家的核心族老便被緊急召集,燈火通明的祠堂內(nèi),氣氛凝重而微妙。
段氏祠堂。
燭火搖曳,映照著段氏諸位族老或凝重、或驚疑的面容。段煨一身常服,風塵仆仆,但眼神銳利,掃視著在場的族人。
“諸位叔伯、兄弟,”段煨聲音沉穩(wěn),開門見山,“我段煨,自河東歸來。董卓死后,非但未曾被朝廷清算,反而得陛下信重,依舊領(lǐng)兵,更蒙天子恩召,入長安參與軍務(wù)集訓,得聆天顏,受賜封賞!此乃我段氏一門之幸,亦是朝廷對我涼州子弟并非一味排斥之明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幾位面露猶疑的族老:“我知道,近日郡中流言四起,言說朝廷欲盡誅涼人。此乃韓遂、宋建二逆為負隅頑抗,行此卑劣伎倆,裹挾鄉(xiāng)親,欲陷我整個涼州于萬劫不復之地!其心可誅!”
一位須發(fā)花白的族老捻須沉吟:“忠明(段煨字),非是族中不信你。只是韓遂勢大,盤踞金城多年,其言在民間頗有市場。朝廷遠在長安,鞭長莫及,若我段氏此時明確站隊,一旦朝廷……事后反復,我段氏百年基業(yè),恐毀于一旦啊?!?/p>
段煨聞言,冷笑一聲:“反復?叔父可知,張子度(張濟)亦與我同返?他那侄子張繡,如今何在?”他不待眾人回答,便提高聲調(diào),“張繡已得陛下賞識,在皇甫嵩將軍麾下學習兵法,更已獨領(lǐng)一軍,參與并州戰(zhàn)事,功勛卓著,其前程已遠超其叔!陛下若欲清算,焉能如此重用我涼州子弟?此乃千金買馬骨乎?非也!此乃陛下真心欲用我涼州之力,平定西陲!如今大軍壓境,陛下完全可以進行橫掃,如今為了涼州安穩(wěn),特意將我等召回,安撫地方!韓遂宋建跳梁小丑,數(shù)月之內(nèi)必滅!”
他走到祠堂中央懸掛的簡陋地圖前,手指重重一點武威,又劃向遙遠的西域:“諸位!陛下雄心,非止于平定叛亂!重開絲綢之路,再現(xiàn)漢武榮光,此乃陛下既定之國策!絲路之利,何等暴利?我等武威家族,近水樓臺,若能得朝廷信任,哪怕只分潤些許,其利豈是困守本地、與韓遂這等冢中枯骨廝混所能比擬?”
提到絲綢之路,所有族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漢代絲綢之路的輝煌與利潤,這些本地大族祖輩皆有傳說,那是足以讓家族富可敵國的財富之路!以往朝廷衰弱,絲路阻斷,他們只能望洋興嘆。如今,天子有意重開,這無疑是天大的機遇!
“更有一事,”段煨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激動,“陛下已任命張奐將軍之子張猛,為武威郡太守!張然明公何等威望?其子張猛年方弱冠便得此重任,陛下對其期許何其深也?假以時日,張猛未必不能總督?jīng)鲋?!屆時,我段氏若能早早與朝廷、與張猛結(jié)下善緣,在這涼州,還有何憂?”
此言一出,祠堂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張奐的聲望在涼州是無與倫比的,其子出任家鄉(xiāng)父母官,本身就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和號召力。若再考慮到張猛未來的前程……
先前那位提出疑慮的族老沉默片刻,猛地一拍大腿:“罷了!韓遂逆天而行,終難成事!我段氏豈能為其殉葬?忠明,你既深得陛下信重,族中便以你馬首是瞻!該如何做,你盡管吩咐!務(wù)必讓朝廷看到我段氏的忠心!”
張府之內(nèi),情景亦是類似。
張濟沒有段煨那般沉穩(wěn),語氣更為激昂:“……爾等是沒見到,我那侄兒繡兒,如今在并州那是獨當一面!皇甫公曾親自教導,陛下青睞有加!反觀某家,雖也得陛下任用,卻已快被自家侄兒比下去了!朝廷若真欲誅盡涼人,豈會如此栽培我張家子弟?”
他環(huán)視族人,聲音鏗鏘:“韓遂老賊,自己死到臨頭,還想拉著我們墊背!他那套鬼話,騙騙無知鄉(xiāng)民也就罷了,豈能瞞過我等?陛下仁德,誅董卓而不究附逆,屯田安民,活人無數(shù)!此番更是派遣皇甫公親臨,誠意昭昭!我張家若再猶豫觀望,才是自絕于朝廷,自絕于這即將重啟的絲路大利!”
張氏族人本就因張繡的崛起而對朝廷抱有期望,親近朝廷,此刻聽聞張濟親身說法,又得知絲路重開的巨大誘惑,再無猶豫,紛紛表態(tài)愿全力支持朝廷,與韓遂劃清界限。
與此同時,武威郡另一大族,賈氏府邸。
雖然賈詡本人未歸,但他的一封密信已由繡衣使者秘密送達。賈氏族長與核心族人齊聚密室,仔細研讀著賈詡的信件。
信中,賈詡并未過多渲染自身地位,只平淡提及如今在長安位列近臣,參贊機要,深得陛下信重。但他著重分析了涼州局勢,指出韓遂必敗,朝廷平定涼州之決心不可動搖。更關(guān)鍵的是,他提到了朝廷即將推行的一系列邊貿(mào)政策,尤其是絲綢之路的重啟,以及賈家目前憑借與他的關(guān)系,在曲轅犁等新式農(nóng)具貿(mào)易中獲得的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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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賈詡字)在朝堂之位,已是我賈氏百年來所未有!”一位族老激動道,“天子近臣!此乃何等榮耀與權(quán)勢?遠非蝸居涼州一隅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