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至漢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三月初。
涼州,地廣人稀,戶籍在冊者僅二十余萬,遠(yuǎn)遜于并州。然其民風(fēng)之彪悍,局勢之復(fù)雜,猶有過之。韓遂,這位盤踞金城多年的“黃河九曲”,在察覺到朝廷此番西征絕非以往小打小鬧的震懾,而是抱著徹底平定、改土歸流的決心后,便深知單純的軍事對抗難以持久。他深知涼州人骨子里的桀驁與對中央朝廷固有的疏離感,更知曉董卓死后,許多涼州籍將士心中那份兔死狐悲的惶惑。于是,一柄更為陰毒、專攻人心的利刃,被他淬煉而出——輿論。
金城郡,韓遂府邸密室。
燭火搖曳,映照著韓遂陰沉的臉龐和他對面一位面容清癯、眼神卻透著幾分邪氣的文士。此人名為成公佑,乃韓遂麾下心腹謀士,最擅揣度人心,散播流言。
“主公,朝廷此番來勢洶洶,黃忠持重,馬騰乃我涼州舊人,其麾下亦多涼州子弟。硬拼怕是必輸無疑,且器械糧草不及朝廷源源不斷。當(dāng)以奇計破之?!背晒勇曇舻统?,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哦?有何奇計,速速道來?!表n遂傾身問道。
“攻心為上!”成公佑眼中閃爍著毒焰,“董卓,亦是我涼州人士,雖行暴虐,然其麾下西涼軍何其雄壯?”
他頓了頓,觀察著韓遂的神色,繼續(xù)道:“我等可廣布流言,就說那小兒天子在未央宮中曾言:‘涼州地瘠民刁,董卓之亂,根在涼人。非盡誅涼州青壯,不足以絕后患!’更要強(qiáng)調(diào),那黃忠麾下主力,多是牛輔舊部,亦是涼州人!天子此計,就是要讓涼州人自相殘殺,待到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利,將我等盡數(shù)屠戮,遷關(guān)中之民以實涼州!”
韓遂聞言,眼中精光爆射,撫掌陰笑:“妙!妙極!此計大善!那馬壽成就說是投靠朝廷的走狗,為求生機(jī),協(xié)助朝廷對涼州進(jìn)行清算,其麾下兒郎亦是我涼州子弟,此謠一出,必使其軍心浮動!黃忠部下那些降卒,聽聞此等言論,豈能不生異心?速去安排,將此言遍傳金城、隴西、武威、武都,乃至羌、氐各部!要讓每一個涼州人都知道,朝廷,不給我們活路!”
很快,這條經(jīng)過精心炮制、惡毒無比的謠言,如同瘟疫般在涼州大地上迅速蔓延。韓遂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渠道,細(xì)作、商旅、乃至被迫依附他的部落,將“天子欲誅盡涼州人”、“涼州人殺涼州人”的恐怖論調(diào),散播到了每一個角落。
武威郡,姑臧城,一處低矮土墻圍起的簡陋酒肆。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酒漿和羊膻味混合的刺鼻氣味。幾個穿著破舊皮襖、面色黧黑的漢子圍坐在一張掉漆的木桌旁,低聲交談,神色間充滿了憂慮和憤懣。
“聽說了嗎?長安那個小皇帝……要?dú)⒐馕覀儧鲋萑?!”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猛灌了一口濁酒,沙啞著嗓子道。
旁邊一個瘦削的青年打了個寒顫,壓低聲音:“王三哥,你也聽說了?我婆娘從她娘家部落回來,也說這事兒了!說是董太師……呃,董卓造反,皇帝覺得我們涼州人都不是好東西,要斬草除根!”
“狗屁!”另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一拍桌子,震得酒碗亂跳,他眼睛通紅,“憑什么?董卓是董卓,我們是我們!他當(dāng)皇帝的,就能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都?xì)⒘???/p>
“李大哥,你小聲點(diǎn)!”刀疤臉王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現(xiàn)在外面都傳遍了!說朝廷派來的那個老將黃忠,他手下的兵,好多都是以前牛輔將軍的部下,也是咱涼州人!皇帝這就是讓他們來殺我們,殺完了,他們自己也落不著好,到時候一起收拾!”
瘦削青年帶著哭腔:“這……這可咋辦???咱武威現(xiàn)在還沒打過來,可韓將軍(韓遂)那邊都說了,皇帝不給活路,只能拼了!我家里就剩我一個男丁,老娘還病著,我要是被拉去當(dāng)兵死了……”
那姓李的壯漢喘著粗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媽的!橫豎都是死!與其等著皇帝老兒派別的涼州人來殺我們,不如跟著韓將軍、宋將軍(宋建)跟他們拼了!至少能拉幾個墊背的!我聽說,金城、隴西那邊,只要是能拿動刀的男人,都站出來了!連一些羌人部落都答應(yīng)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