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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民間故事120篇大全 > 第27章 千子咒(第3頁)

            第27章 千子咒(第3頁)

            第二個孩子來得猝不及防。承恩剛滿周歲不久,熟悉的惡心感再次襲來。診脈,確認。守業(yè)欣喜若狂,周府上下又是一片歡騰。這一次,腹中的動靜似乎比懷承恩時更為活躍。

            可就在一個朔月之夜后的清晨,噩耗再次如冰冷的鐵錘砸下——城東老秀才家那個剛過完五歲生辰、據(jù)說已能背誦半部《論語》的獨孫,被發(fā)現(xiàn)在自家書房里沒了氣息。小臉安詳,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只是睡著,只是身體冰冷僵硬,任憑家人如何哭喊推搡,也再喚不醒。

            老秀才一夜白頭,抱著孫兒冰冷的身體,哭得幾次暈厥過去。消息傳來時,我正抱著承恩在院中曬太陽。冬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懷里的承恩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顫抖,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發(fā)出不滿的哼唧聲。我下意識地將他摟得更緊,緊得幾乎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一點虛幻的安全感。

            這第二個孩子的降生,過程竟比第一次更為順利。疼痛依舊劇烈,但有了經(jīng)驗,似乎也多了幾分麻木。當(dāng)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徹產(chǎn)房時,我躺在濕冷的汗水中,望著房梁上模糊的彩繪,心中竟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靜。沒有初得承恩時那種狂喜的沖擊,只剩下一種沉重的、塵埃落定的疲憊,以及一絲連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漠然。守業(yè)抱著新生的女兒,喜不自勝地逗弄著,給她取名“念慈”。我看著那張酷似承恩的小臉,卻只覺得陌生,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沾染了血污的毛玻璃。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時間在一次次懷孕、一次次朔月滴血、一次次聽聞城中嬰孩離奇夭折的噩耗中,飛快地流逝。每一次新生命的降臨,都伴隨著外面一個無辜家庭徹底崩塌的哭嚎。周府的后院,漸漸被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填滿。承恩、念慈、懷瑾、若蘭、景行……一個個名字,一張張相似的小臉。守業(yè)的笑容越來越滿足,眼角眉梢都刻著人丁興旺的得意。

            而我,像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日復(fù)一日地扮演著慈母的角色,心卻在那尊小像散發(fā)的陰寒和外面永無止境的哭聲里,一寸寸凍結(jié)、麻木、腐朽。我變得沉默寡言,眼神時??斩吹赝h處,只有在面對孩子們時,才會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那笑容干澀得如同揉皺的紙。守業(yè)只道是生育太多傷了元氣,愈發(fā)憐惜,請來各種名貴補品,卻不知他每一次的溫柔體貼,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良知上。

            第八次懷孕時,我的身體已經(jīng)像一架過度磨損的機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負擔(dān)。腹中的動靜異常微弱,遠不如前幾個孩子那般活躍。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頭。朔月之夜的儀式,變得異常艱難。當(dāng)三滴心頭血滴落,小像足部那點暗紅的濕痕仿佛比以往更深了幾分,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彌漫開來,連帶著一股更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的骨髓。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膶⑿∠矜i回抽屜,蜷縮在冰冷的床榻上,徹夜難眠。

            果然,第二天午后,腹中那本就微弱的胎動,徹底消失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我的小腹??只潘查g攫住了我。我發(fā)瘋似的拍打肚子,呼喚著,灌下苦澀的湯藥,可那里再沒有任何回應(yīng)。傍晚時分,劇痛毫無預(yù)兆地襲來,來得迅猛而暴烈,像無數(shù)把鈍刀在腹內(nèi)瘋狂攪動。沒有穩(wěn)婆,沒有準(zhǔn)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我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一股溫?zé)岬囊后w便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染紅了身下的錦褥。

            劇痛之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我癱軟在血泊里,渾身冰冷,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不知過了多久,守業(yè)聞訊沖了進來。他看到床上的狼藉和我慘白的臉,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急切地安撫我,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憤怒、痛惜、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他沒有叫穩(wěn)婆,也沒有請大夫。他只是沉默地、極其粗暴地將那團從我體內(nèi)剝離出來的、早已沒了氣息的、冰冷僵硬的死胎,用一塊染血的布草草包裹起來,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你……你要做什么?”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嘶啞地問。他猛地回頭,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寒冰般的陌生和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他沒有回答,只是死死抱著那個小小的、染血的包裹,一言不發(fā)地沖出了房門,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一種強烈的不安驅(qū)使我掙扎著爬起來,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暈,扶著冰冷的墻壁,踉踉蹌蹌地跟了出去。夜色濃重,他高大的身影在慘淡的月光下顯得異常鬼祟,徑直朝著后院那株虬枝盤結(jié)、據(jù)說已有百年樹齡的老槐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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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在槐樹下,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無人,便飛快地蹲下身,用雙手在樹根旁一處松軟的泥土上瘋狂地刨挖起來。泥土飛濺,很快挖出一個淺坑。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染血的布包放了進去,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與他方才的粗暴判若兩人。然后,他迅速地將泥土回填,壓實,還拔了些旁邊的雜草蓋在上面。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對著那個小小的土堆,雙手合十,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誦著什么,月光勾勒出他側(cè)臉的輪廓,冰冷而肅殺。

            我躲在廊柱的陰影里,渾身冰冷,牙齒打顫,幾乎站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泥土的腥味直沖喉頭。他埋下的,不僅僅是一個夭折的孩子,更是他親手參與的一場持續(xù)了八年、埋葬了無數(shù)嬰孩的罪惡!他竟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在默許!甚至……是幫兇?!這個認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我的心臟,瞬間將我最后一點支撐徹底粉碎。眼前一黑,我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滑倒在地,冰冷的石磚硌著身體,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無邊的絕望和徹骨的冰冷將我徹底吞噬。

            第九次懷孕,像是命運對我最后的、最惡毒的嘲弄。腹中的存在感極其微弱,仿佛一縷隨時會散去的青煙。更可怕的是,這一次,我時常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源自腹內(nèi)的陰寒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無論喝下多少溫補的湯藥,都驅(qū)散不了那股發(fā)自骨髓的寒意。守業(yè)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陰沉,他看向我肚子的眼神,不再有期待,只剩下一種深沉的憂慮和……不易察覺的恐懼。

            熬到足月,陣痛襲來時,那痛楚竟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陰冷,仿佛腹內(nèi)不是孕育著生命,而是凍結(jié)著一塊千年寒冰。劉穩(wěn)婆被急急請來,這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婦,一進產(chǎn)房,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腐壞氣味,臉色就變了。

            “夫人,您……您感覺如何?”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疼痛像無數(shù)冰冷的毒蛇在腹內(nèi)啃噬、纏繞。我嘶喊著,掙扎著,感覺身體正在被一股陰寒的力量從內(nèi)部撕裂。時間一點點流逝,產(chǎn)程卻異常艱難。劉穩(wěn)婆的額頭布滿了冷汗,她的眼神越來越驚恐,手指觸碰到我腹部時,竟微微發(fā)抖。

            “用力!夫人再用力!這……這孩子……”她的聲音變了調(diào),尖利刺耳。就在我用盡全身力氣、感覺下體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強行扯出的劇痛!

            “啊——!”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尖叫猛地從劉穩(wěn)婆喉嚨里迸發(fā)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怖,瞬間刺破了產(chǎn)房內(nèi)所有的聲音!她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雙手,整個人向后跌坐在地,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臉色慘白如紙,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著我的下身,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足以讓人血液凍結(jié)的恐懼!

            “鬼……鬼啊!”她癱在地上,指著我的產(chǎn)門,聲音破碎嘶啞,如同被砂紙磨過,“出來……出來的……不是孩子……是……是……是爛的!爛透了的……男胎!”她的話語顛三倒四,牙齒咯咯作響,“肉……肉都黑了……粘著……粘著……”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血腥與尸體高度腐敗的惡臭,瞬間在產(chǎn)房里彌漫開來!那氣味濃烈得如有實質(zhì),像無數(shù)只腐爛的手扼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喉嚨!守業(yè)在門外似乎聽到了動靜,焦急地拍打著門板詢問。

            劉穩(wěn)婆卻像被這惡臭和眼前的景象徹底嚇瘋了,她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口中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眼神渙散,仿佛看到了九幽地獄的景象。她連滾爬爬地沖向房門,撞開守業(yè),尖叫著“有鬼!有鬼!爛孩子!報應(yīng)?。 睕_進了茫茫夜色里,那凄厲的叫聲在寂靜的周府上空久久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產(chǎn)房里只剩下我,躺在冰冷黏膩的血泊里,身下是那難以言喻的惡臭源頭。劇痛和極致的恐懼讓我動彈不得,只能絕望地感受著那股陰寒腐敗的氣息從我的身體里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像無數(shù)冰冷的蛆蟲在啃噬我的內(nèi)臟。

            守業(yè)沖了進來,當(dāng)他看到我身下那團散發(fā)著惡臭、顏色詭異的血肉模糊之物時,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猛地捂住嘴,轉(zhuǎn)身沖到墻角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他不敢再看,不敢再碰。最后,是他那個沉默寡言、跟了他十幾年的心腹長隨周安,用一塊厚厚的、浸透了烈酒的布,屏住呼吸,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將那團散發(fā)著地獄氣息的東西裹起來,再次埋進了后院那株沉默的、見證了太多秘密的老槐樹下。新土覆蓋了舊痕,卻掩不住那沖天而起的、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這一次,連守業(yè)看向我的眼神,都徹底變了。那不再是憂慮,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徹骨的、看怪物般的疏離和冰冷。周府上下,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陰霾中。孩子們被嚴格禁止靠近我的院子。只有那尊鎖在抽屜里的邪異小像,在每一次朔月來臨時,依舊散發(fā)著冰冷滑膩的觸感,無聲地提醒著我那無法逃脫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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