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給我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那只冰冷的手緩緩下滑,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在評估物品價值的滑膩觸感,最終環(huán)住了我的脖頸。她的身體也貼了上來,冰冷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
“逆命符啊……”她在我耳邊幽幽地嘆息,聲音像毒蛇的嘶鳴,冰冷的氣息鉆進我的耳朵,“它哪里是救人命的仙方?它是一張換命的契!一張用活人的命,去填死人窟窿的契!”
我的牙齒不受控制地開始打顫,咯咯作響。她的話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意識里。
“我當家的……”她頓了一下,聲音里終于泄露出一點深埋的、扭曲的痛苦,“早就該死了。肺癆,藥石無靈……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環(huán)住我脖子的手臂驟然收緊,冰冷的手指像鐵箍,“我求到了逆命符……用我自己的命,硬生生填了進去,把他從鬼門關(guān)前拖了回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和怨毒:“可這偷來的命,是要還的!我的命填進去,也撐不了太久……它快耗盡了……我能感覺到,它在一天天枯竭……”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恐懼和……貪婪。
“先生,您畫符的本事,真是好……”她的嘴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廓,冰冷的吐息帶著死亡的氣息,“您畫符時身上那股子生氣……比我當年換命時還要旺盛得多……像一盞燒得旺旺的油燈……”
那冰冷的、如同鐵鉗般的手指,在我的喉嚨上緩緩摩挲著,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卻比剛才的尖叫更令人魂飛魄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幽冥地府里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最后的判決:“如今我的命快耗盡了……”
“只好再換一次?!蔽业拇竽X一片空白,祖訓(xùn)里血淋淋的“反噬”二字此刻化作了實質(zhì)的冰冷觸感,扼住了我的呼吸。那沉甸甸的金條在懷里,此刻卻像燒紅的炭塊,灼燒著我的胸膛。貪婪蒙蔽了我的雙眼,也堵死了我所有的生路。我甚至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只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手指在收緊,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下來。
她的聲音里,最后一絲偽裝的悲憫和哀求也徹底剝落,只剩下赤裸裸的、對生命的掠奪欲望,冰冷而殘酷:“現(xiàn)在……”
“輪到你了?!蹦亲詈笏膫€字,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楔入我的耳膜,也釘死了我最后一絲妄圖掙扎的力氣。扼住我咽喉的手指猛地收緊!冰冷、堅硬,如同鐵匠鍛打出的無情鐵箍,瞬間截斷了所有空氣的通道。
“嗬……嗬……”我喉嚨里只能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嘶鳴,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求生的本能讓我雙手胡亂地向后抓去,指甲在身后那冰冷的軀體上徒勞地劃過粗硬的麻布,卻連一絲阻擋都無法造成。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瀕死的婦人。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絞碎的邊緣,一股強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懼猛地炸開!這不是柳素娥!或者說,不僅僅是柳素娥!那扼住我的力量,帶著一種非人的陰冷和絕對的死寂,絕非活人所能擁有!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黑暗。我拼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猛地將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個小布包——那包沉甸甸、足以買下無數(shù)條人命的金條——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后砸去!
噗!一聲悶響。布包砸中了什么,不像是砸在血肉之軀上,更像是砸在了一捆干透的、裹著破布的朽木上。那包金條的分量不輕,這一砸似乎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扼住我喉嚨的力量驟然松了一瞬!
就是現(xiàn)在!求生的欲望壓倒了肺部的劇痛和眩暈,我甚至來不及吸氣,像一條瀕死的魚猛地向前一撲!身體撞在坍塌豁口冰冷的土墻上,粗糙的土坷垃硌得生疼,卻帶來了瞬間的清醒。我手腳并用地向外翻滾,狼狽不堪地滾落在院墻外的泥地上。
冰冷的空氣終于涌入了火燒火燎的喉嚨,我劇烈地嗆咳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肺部撕裂般地疼痛。我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腳卻軟得不聽使喚,只能驚恐地抬頭,望向那個豁口。
柳素娥并沒有追出來。她就站在豁口內(nèi)側(cè)的陰影里,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只有那張臉被屋內(nèi)透出的微光映照著。那張原本屬于柳素娥的臉,此刻卻扭曲出一種極其怪誕的神情。嘴角咧開著,像是在笑,可那笑容僵硬、凝固,像一張粗劣的面具被強行拉扯出的弧度。而那雙眼睛,更是徹底變了——空洞,死寂,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怨毒,只有一種對生者氣息的、純粹的、冰冷的貪婪。那眼神,與灶臺邊那個動作僵硬、發(fā)出木頭聲響的“丈夫”,如出一轍!
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她的一只手抬著,手里正掂量著那個我剛剛砸過去的小布包,里面金條的形狀清晰可見。她掂了兩下,然后,隨手一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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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劃過一個弧度,落在了院內(nèi)冰冷的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包足以讓人瘋狂的黃金上停留一秒,如同丟棄一塊無用的土坷垃。那空洞的、貪婪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死死地鎖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到手的器物。
一股比深秋夜風(fēng)更刺骨百倍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骨髓。這根本不是什么續(xù)命換命的交易!柳素娥也好,她那“死而復(fù)生”的丈夫也好,都只是……只是某種被逆命符扭曲的、不人不鬼的容器!它們盯上的,從來就不是黃金,而是活人的生氣,是畫符者身上蘊含的、能驅(qū)動那邪術(shù)的“燈油”!
祖訓(xùn)里那血淋淋的“反噬”,在此刻顯露出了它最猙獰、最本源的獠牙。它不是簡單的死亡,而是成為這邪術(shù)延續(xù)自身、獵食下一個目標的養(yǎng)料!
我發(fā)出一聲不成調(diào)的、瀕死的嗚咽,手腳并用地向后瘋狂爬退,指甲在冰冷的泥地上抓出血痕也渾然不覺。那豁口處,頂著柳素娥面孔的“東西”,嘴角那凝固的詭異笑容似乎擴大了一絲。它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腳,邁過了坍塌的土墻豁口,踩在了院外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