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雖然我?guī)缀鯖]敢喝——村長忽然放下酒碗,臉上那僵硬的笑容扯得更大,幾乎咧到耳根,露出稀疏發(fā)黃的牙齒。他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我身后那扇唯一的小窗。
窗外,一株老樹的枝椏緊貼著窗口,扭曲盤結(jié)。
“后生,”村長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惡意和歡愉,“看吶,你弟弟——”
我的血瞬間涼透了,脖子像是生了銹,一寸一寸地扭過去。
月光慘白,透過窗欞,清楚地照亮了那根最粗的樹枝。
一條我從未見過的、花紋妖異的大蛇,正緊緊盤繞在那樹枝上,蛇身有水桶般粗細,鱗片在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
而就在那蛇身頂端,本該是蛇頭的地方……赫然是我弟弟蒼白如紙、痛苦扭曲的臉!他雙眼緊閉,嘴唇烏紫,仿佛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村長那瘆人的笑聲在我耳邊響起,尖銳地刮擦著我的鼓膜:“他正盤在樹上朝你笑呢”
我渾身的血,霎時間凍成了冰碴子。
脖子像是老舊的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轉(zhuǎn)向那扇窗。
窗外,慘白的月光水一樣潑進來,將那株緊貼窗口的老樹照得纖毫畢現(xiàn)。虬結(jié)盤繞的枯枝,像極了無數(shù)扭曲掙扎的肢體。而就在最粗的那根橫枝上——
一條龐大到超乎想象的巨蛇,緊密地纏繞著。
它的鱗片有碗口大小,黑底泛著一種詭譎的、油膩的幽綠光澤,排列森然,如同披掛著來自陰間的甲胄。月光落在上面,竟不能反射出絲毫暖意,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吸魂奪魄的死寂。
而這都不是最駭人的。
最駭人的是,在那本該是蛇頭昂起的地方,連接的,赫然是一具人的上半身!
那是我弟弟!
他赤著上身,皮膚是那種久病纏身的、毫無血色的慘白,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辨。他的頭無力地垂著,黑發(fā)遮住了面容??赡巧硇危禽喞?,我日夜照料,絕不會認錯——那就是我苦命的弟弟!
“嗬……嗬……”
一種極其微弱,像是破風箱竭力抽動的聲音從他那里傳來。他似乎在掙扎,瘦弱的肩膀輕微地顫動著。
“弟……”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破碎的氣音。巨大的驚恐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我,讓我?guī)缀踔舷ⅰ?/p>
村長那干癟扭曲的笑臉湊到我耳邊,冰冷的氣息噴在我的頸側(cè),聲音里充滿了惡毒的歡愉:“看吶,看吶!他等多高興!家里人來了,他歡喜得緊吶!嘻嘻……”
周圍的村民也都咧開了嘴,發(fā)出同樣窸窸窣窣的、非人的笑聲。他們的灰白眼珠在昏黃油燈下閃爍著冰冷的光,齊齊盯著我,像是在欣賞一場絕妙的戲劇。
就在這時,樹枝上那具人首蛇身的怪物,猛地抬起了頭!
黑發(fā)向兩邊滑落,露出了弟弟的臉。那臉上再也沒有高燒的痛苦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呆滯。他的眼睛睜得極大,眼白占據(jù)了大半,瞳孔卻縮成了兩條漆黑的、屬于蛇的豎線!
他的目光空洞地掃過屋內(nèi),最后,定格在我臉上。
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
形成了一個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無比僵硬,無比驚悚的“笑容”!
那不是笑!那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