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7章 姑獲鳥（第2頁）

又等了一陣，依舊不見人影。不安的感覺逐漸擴大。我抱著孩子，走到廟門口張望。外面灰蒙蒙一片，只有雨絲和風(fēng)聲，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這婦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懷中的孩子依舊安睡，一動不動。這份過度的安靜，忽然讓我感到一絲詭異。我退回廟內(nèi)，借著稍亮些的光線，忍不住輕輕掀開了襁褓的一角，想再看看孩子的模樣。

然而，就在襁褓掀開的剎那，我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襁褓之中，哪里有什么嬰孩！

那里面包裹著的，赫然是一團烏黑油亮、仿佛還帶著體溫的——羽毛！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觸手柔軟卻冰涼，分明是禽鳥之羽！

我駭?shù)没觑w魄散，手一抖，那團裹著羽毛的襁褓差點脫手掉落。心臟瘋狂地擂動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這是怎么回事？妖物？鬼魅？那女子……那女子她不是人！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讓我頭皮發(fā)麻，四肢冰冷。我猛地將那詭異的襁褓扔在地上，連連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

而就在此時，那被扔在地上的襁褓，忽然動了動。

緊接著，在一片死寂的破廟里，響起了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咔嚓”聲。

像是骨骼在扭動，又像是羽翼在舒展。

在我驚恐萬分的目光中，那團羽毛開始蠕動、膨脹、變形……它們不再松散，而是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編織著，迅速勾勒出一個禽鳥的輪廓。羽毛覆蓋，利爪凸出，尖喙形成……

最后，一只通體烏黑、唯有頸間環(huán)著一圈奇異蒼白翎毛的大鳥，赫然出現(xiàn)在了那攤褪色的襁褓之上！

它的大小猶如鷹隼，雙目卻非禽鳥之眼，那里面閃爍著的，竟是如同人類般的、混合著無盡悲傷與瘋狂的光芒！它歪著頭，用那雙詭異莫名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嗬……嗬……”它張開尖喙，發(fā)出的卻不是鳥鳴，而是一種類似婦人夜泣般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嘶啞氣音。

姑獲鳥！

剎那間，這個存在于志怪古籍中、專以奪人子女聞名的可怖妖鳥之名，閃電般地劈入我的腦海！傳說它由難產(chǎn)而死的女子怨氣所化，夜行晝隱，披羽為鳥，脫羽為女，竊人嬰孩，伴之左右，直至孩兒枯槁而死！

我竟遇上了這等邪物！還親手接過了它那裹著羽毛的“孩兒”！

那姑獲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雙翅一展，并未完全張開，卻帶起一股陰冷的風(fēng)。它沒有立刻撲上來，只是繼續(xù)用那悲戚而瘋狂的眼神鎖著我，喉中不斷發(fā)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

我背貼著冰冷的墻壁，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幾乎停滯。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懼。跑？往哪里跑？與它搏斗？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就在我絕望之際，那姑獲鳥忽然發(fā)生了更令人驚駭?shù)淖兓?/p>

它的身體開始扭曲、模糊，黑色的羽毛如同被水浸染的墨跡般融化、褪去，蒼白的肌膚紋理自其下浮現(xiàn)、延伸……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響……幾個呼吸之間，在我面前，那只詭異的大鳥消失了，重新化作了那個白衣女子的形態(tài)！

她依舊穿著那身濕漉漉的白衣，面容蒼白，黑發(fā)凌亂。但此刻，她臉上再無之前的柔弱與驚惶，只剩下一種非人的、冰冷的妖異。那雙黑眸深不見底，里面翻滾著的是積年的怨毒與深沉的哀慟。

她看著瑟瑟發(fā)抖、面無人色的我，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極其古怪的、沒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你……”她的聲音也變得不同，嘶啞而縹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重重的回音，“……碰了我的‘孩兒’?！?/p>

我牙齒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

“凡觸我羽衣者，皆需償我夙愿?！彼徊讲较蛭冶平?，腳步無聲無息，帶著非人的輕盈，那股冰冷的、混合著雨水泥土和某種奇異腥味的氣息再次籠罩了我，“書生……你既接下因，便需還我果?！?/p>

她停在我面前咫尺之處，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輕抬起我因恐懼而低垂的下巴。那指尖的寒意，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