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外婆的目光,驚恐地望向院門。門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死寂一片。但這種死寂,比之前的撞響更讓人頭皮發(fā)麻。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潛伏在黑暗里,貪婪地窺伺著這座小小的院落。
“祂們暫時進不來?!蓖馄畔袷腔卮鹞椅磫柍隹诘目謶郑龘P了揚手中另一張皺巴巴的、用朱砂畫著詭異符文的黃紙,“但撐不了太久。怨氣太重,又沾了血親之氣,鎖不住了。”
血親之氣?是指我打碎鏡子濺上的黑水嗎?
外婆終于微微側過頭,昏黃的月光照亮她半張臉,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那雙老眼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沉重的決絕。
“囡囡,”她問,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那東西……在鏡子里,跟你說了什么?”
我渾身一顫,鏡中那張蒼白怨毒的臉和幽冷的話語再次浮現(xiàn)。
“她…她說……”我牙齒磕碰,艱難地重復,“說我們被調(diào)換了人生……整整十八年……問我……想不想知道……誰才是……該被送走的那一個……”
外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開口。夜風嗚咽著穿過院子,像無聲的哭泣。
“她沒說謊。”外婆的聲音蒼老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開來。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的背影。
“當年……”外婆深吸一口氣,握著柴刀的手更緊了,指節(jié)泛白,“你娘生下你們,看了一眼,就……就沒了氣息。產(chǎn)婆抱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娃,嚇得魂飛魄散。雙胎女嬰,是大兇,克盡血親,禍延全族……這是祖上傳下的鐵律?!?/p>
“你爹當時就軟了腳,喊著要溺死一個,才能保住另一個,平息祖宗的怒火。他哆嗦著手指,隨便點了一個……點中的,是你。”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四肢冰冷。
“我……我才是……該被溺死的那個?”聲音飄忽得不像是自己的。
“是。”外婆的回答干脆得殘忍,“但我攔住了你爹。我搶過你,把你抱在懷里。我看著你們倆,一模一樣,呼吸都很微弱,小臉皺巴巴的……我分不清誰是誰,也狠不下心看著任何一個被淹死在水盆里?!?/p>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在壓抑著極大的情緒。
“你爹瘋了,說我要害死全家,摔門跑了,再沒回來。村里人都看著,我必須做出選擇。必須送走一個?!?/p>
“所以……”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我腦中形成,讓我渾身發(fā)冷,“所以你……調(diào)換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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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選擇!”外婆猛地提高了聲音,尖利又絕望,“我只能……我只能把被點中的那個,也就是你,藏起來,對外說溺死的是你。然后把另一個……把你妹妹,連夜送給了幾十里外山坳里一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那戶人家姓李,男人是個瘸子,女人有點癡傻,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但我沒辦法!我只能把她送到那里!我告訴自己,至少……至少都活了……”
我癱軟在地,冰冷的土地透過薄薄的衣衫滲入肌膚,卻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寒冷。
所以,這十八年,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在“兇兆”的陰影下,而本該被溺死的我,卻頂替了妹妹的身份,活在了外婆的庇護里?而妹妹……她卻在那個陌生的、貧困的家庭里,替我承受了本該屬于我的、被送走棄養(yǎng)的命運?
那鏡中的怨毒,那一聲聲“姐姐”,那“調(diào)換人生”的指控……原來都是真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負罪感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那……那鏡子……妹妹她……”我聲音破碎。
“那不是你妹妹了!”外婆猛地打斷我,聲音帶著一種恐怖的厲色,“至少不全是!雙生兇兆,為什么是兇兆?不僅僅是因為克親!更因為……因為容易招東西!尤其是橫死、怨氣重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存在,一個活著,一個死了,或者一個活得好,一個活得不好,那活得不好的那個,怨氣就會成了吸引臟東西的餌!”
她喘著粗氣,指著那些緊閉的門窗:“你以為那是什么?那可能是什么山精野鬼,也可能是更邪門的東西!它們借著她的怨氣,纏上了她,現(xiàn)在順著血脈聯(lián)系,聞著味兒找過來了!它們以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殼’,一對可以供它們侵占的雙生胎!鏡子打碎了,它們的算計落空,所以它們更急了!”
外婆的話像一把把冰錐,狠狠鑿開我僅存的理智。妹妹不僅活著,還可能被更可怕的東西纏上了?而我,也是它們的目標?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