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章 狼妻（第3頁）

這話像根刺，扎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心里卻更亂了。

變故發(fā)生在一個異常悶熱的夏夜。那晚的月亮，大得驚人，低低懸在墨黑的天幕上，紅得像要滴下血來?？諝庹吵淼梅路鹉塘耍唤z風(fēng)也沒有，連平日聒噪的夏蟲都噤了聲，整個山林死寂一片，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山雨欲來的不祥。

月娘的不安達(dá)到了頂點(diǎn)。她晚飯一口沒動，臉色白得嚇人，雙手緊緊護(hù)著小腹，在狹小的屋子里焦躁地來回踱步，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瞳孔在昏暗的油燈下縮成了兩條冰冷的豎線，里面翻涌著恐懼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狂暴的野性。

“大山哥……”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感，“今夜……千萬別出門！聽見什么……都別出去！把門……閂死！”

她的話音剛落，一聲凄厲得不像人聲的狼嗥，陡然撕裂了死寂的夜幕，從村后那陡峭的鷹愁崖方向傳來！

“嗷嗚——嗚——！”

那聲音高亢、悲愴，充滿了某種古老而暴戾的召喚意味，直透骨髓！緊接著，仿佛得到了號令，四面八方，遠(yuǎn)遠(yuǎn)近近，此起彼伏的狼嗥聲轟然炸響！無數(shù)野性的、饑餓的咆哮匯聚成一股恐怖的聲浪，瞬間淹沒了小小的山村！整個大地仿佛都在群狼的嘶吼中顫抖！

我渾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抓起墻角的獵叉就要沖出去！

“不！別去！”月娘發(fā)出一聲尖銳到變調(diào)的嘶喊，猛地?fù)溥^來，死死抱住了我的腰！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柔弱的孕婦！我甚至能感覺到她身體在劇烈地顫抖，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共鳴和……痛苦！

“放開我！村里要遭殃！”我急得眼睛都紅了，用力想掰開她的手。

就在這時，借著那輪巨大血月投下的慘紅光暈，我下意識地扭頭望向鷹愁崖的方向——崖頂那塊突出的鷹嘴石上，赫然立著一個巨大的狼影！

它通體覆蓋著在血月光下泛著銀白光澤的長毛，身軀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它高昂著頭顱，對著那輪妖異的紅月，脖頸拉成一道繃緊的弓弦，喉間發(fā)出持續(xù)不斷的、穿透云霄的長嗥！

“嗷嗚——嗚——！”

那姿態(tài)，那聲音……我如遭雷擊，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手里的獵叉“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我死死盯著那崖頂?shù)木蘩?，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遍全身，凍僵了四肢百骸。

那輪廓……那仰天長嗥的姿態(tài)……分明就是三年前雪夜中，我親手從鐵夾下救起的那匹白狼！只是此刻，它身形更加龐大，氣勢更加兇戾，仿佛從地獄深處掙脫而出的復(fù)仇兇神！

“是它……”我喉嚨干澀，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機(jī)械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死死抱住我的月娘。

月光穿過破窗，斜斜地照在她臉上。那張平日里溫婉動人的臉，此刻扭曲著，呈現(xiàn)出一種人狼交錯的詭異形態(tài)！她的臉頰上，細(xì)密的白色絨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鉆出皮膚！鼻梁隆起，嘴唇向后咧開，露出森白的、越來越尖銳的犬齒！那雙死死盯著我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已徹底變成了冰冷的、屬于野獸的豎瞳，里面清晰地倒映著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慘白的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快走……”一個嘶啞破碎、混合著人聲與野獸低吼的聲音，艱難地從她變形的喉骨里擠出來，帶著撕裂般的痛苦和絕望的焦急，“它們……來了！要……屠村！走……帶著……走！”她的目光艱難地掃過她隆起的小腹，那里面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體內(nèi)狂暴的血脈沖突和外界滔天的殺意，不安地躁動著。

“嗷嗚——！”

崖頂那統(tǒng)領(lǐng)般的白狼再次發(fā)出一聲更加暴戾的長嗥！這一次，嗥聲未落，村子四周的山林里，驟然亮起了無數(shù)幽綠的光點(diǎn)！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無數(shù)惡鬼睜開了貪婪的眼睛！那是狼群！數(shù)不清的餓狼！它們不再隱藏，綠眼在黑暗中浮動，如同鬼火組成的潮水，伴隨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低吼和利爪刮擦地面的嚓嚓聲，從四面八方，朝著寂靜無聲、毫無防備的山村，緩緩合圍而來！

屠戮的序曲，已然奏響！

月娘抱住我的手猛地一松，巨大的痛苦讓她蜷縮在地，身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變形的速度驟然加快！她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嘶鳴，那雙獸瞳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里面翻涌著刻骨的痛楚、決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祈求。

我猛地驚醒！最后的“走”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抄起地上的獵叉，一腳踹開那扇并不牢固的柴門，朝著村外與狼群包圍圈相反的方向——那片陡峭的、林木稀疏的后山——沒命地狂奔！

身后，群狼的咆哮聲瞬間拔高，匯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緊接著，第一聲凄厲絕望的人類的慘叫聲劃破夜空！然后是第二聲、第三聲……如同地獄的喪鐘，接連不斷地敲響！整個村子瞬間被恐怖的哭喊、狼群的撕咬聲和房屋倒塌的巨響所淹沒！濃重的血腥味，即使隔著這么遠(yuǎn)，也隨著風(fēng)，濃烈得令人作嘔地灌進(jìn)我的鼻腔！

我不敢回頭！眼淚混合著汗水糊滿了臉，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炸開！雙腿機(jī)械地交替著，朝著黑暗的山林深處亡命奔逃。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慘叫聲和狼嚎漸漸變得遙遠(yuǎn)模糊。我精疲力竭，肺里火燒火燎，終于一頭栽倒在一處背風(fēng)的山坳里，癱軟如泥。極度的恐懼和體力透支讓我意識模糊，昏死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天已微明。下了一夜的血雨不知何時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我掙扎著爬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到附近一塊高聳的巖石上，朝著村子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