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9章 哭嫁蠱（第4頁）

還有那蠱…阿娘用命替我壓下的蠱…原來一直都在我身上？像一條沉睡的毒蛇，盤踞在我的血脈深處？吳啟山的暴虐是鑰匙，而我流下的血淚，就是喚醒它的咒語？那啃噬他血肉的冰冷力量……此刻它在哪里？它還在嗎？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比這冬夜的地板更冷。我猛地抱住自己劇痛的身體，蜷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無孔不入的恐懼和虛無。

就在這時——“撲簌簌…”一陣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翅膀振動聲，輕柔地響起。

聲音來自緊閉的雕花木窗。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被那聲音牽引。只見一只蝴蝶，正奮力地從窗戶雕花那狹窄的縫隙間鉆進來。

那絕非山間常見的彩蝶。它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純凈的、流動的銀白色，仿佛用最上等的秘銀精心打造而成，又像是凝固的月光有了生命。翅膀輕薄得近乎透明，邊緣閃爍著極其細微、冰涼的幽藍色光點。它飛行的姿態(tài)輕盈、迅捷，帶著一種非塵世的優(yōu)雅，與這彌漫著血腥和死亡的新房格格不入。

銀蝶在彌漫著腥臭和死亡氣息的污濁空氣中輕盈地盤旋了一小圈，仿佛在尋找什么。隨即，它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徑直朝蜷縮在地的我飛來。它沒有停留在我身上，而是優(yōu)雅地懸停在我面前不足一尺的空中，雙翅以一種奇異的頻率微微顫動著，灑下點點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光塵。

然后，它松開了纖細的足。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邊緣有些磨損的粗糙黃麻紙，如同被施了魔法般，穩(wěn)穩(wěn)地、輕飄飄地，落在了我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銀蝶完成了它的使命，沒有絲毫停留。它輕盈地一個轉(zhuǎn)折，再次穿過那狹窄的窗欞縫隙，消失在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只留下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夢幻般的銀色軌跡。

死寂重新籠罩。只有地上那張突兀出現(xiàn)的麻紙，證明剛才的一切并非幻覺。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窒息的悶痛。巨大的疑惑和一絲微弱的、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希冀，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恐懼。我顫抖著伸出冰冷僵硬、沾著血污和灰塵的手，指尖抖得幾乎無法控制。試了兩次，才終于捏住了那張粗糙紙片的一角。

小心翼翼地展開。紙上的字跡熟悉得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那是阿妹的筆跡！清秀，但筆畫略顯急促，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姐，”開頭兩個字，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我早已麻木的心臟。

“我逃出來了！別擔心我！我找到了解蠱的法子，是真的！等我回來！等我?guī)阕撸∏f保重！”

字跡到這里猛地一頓，后面幾行字更加潦草，仿佛是在極度的匆忙和緊張中寫就：“小心吳啟山！他和他阿爹一樣，不是好東西！他娘就是被……姐，那蠱…可能…沒我們想的那么簡單…等我！千萬等我！”

沒有落款。只有“千萬等我”四個字，寫得又重又深，幾乎要戳破紙背。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了。阿妹還活著！她逃出去了！她沒忘了我！她還在為我拼命！那巨大的空洞仿佛被這滾燙的淚水填滿了一絲縫隙。然而，那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信息——解蠱的法子？蠱沒那么簡單？——又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我死死捏著信紙，指節(jié)發(fā)白。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滾過臉上紅腫的掌印，帶來一陣刺痛，卻奇異地沖刷著淤積的恐懼和絕望。

信紙的邊緣有些粗糙，我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著，想要平復(fù)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心跳。就在拇指劃過信紙背面的瞬間，指尖傳來一種異樣的觸感——不是紙張的粗糙，而是一種柔韌、細密、帶著某種熟悉紋路的…布？

我猛地將信紙翻轉(zhuǎn)過來。信紙的背面，靠近邊緣的地方，被人用極其細密、幾乎難以察覺的針腳，小心翼翼地貼著一小塊布料。

那布料是大紅色的，已經(jīng)有些褪色發(fā)暗。但上面用金線和彩絲繡著的圖案，我至死也不會認錯——那是一對交頸纏綿的鴛鴦，其中一只的翅膀尖兒上，用銀線繡了一朵小小的、只有米粒大的山茶花。

那是我當年，在油燈下熬了不知多少個夜晚，一針一線，親手為自己繡的鴛鴦蓋頭！出嫁前夜，我親手把它交到了阿妹手里，讓她替我好好收著……

而現(xiàn)在，它只剩下這小小的一角，如同一個血色的烙印，死死地貼在這封報平安的信上。

本章節(ji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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