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老和尚高宣佛號,聲如洪鐘,在這狹小的廟宇內(nèi)回蕩。他不再猶豫,將手中銅鈴猛地搖動!
“叮鈴鈴——!”
清脆急促的鈴聲響徹廟宇,音波如同無形的漣漪擴散開來。那撲來的黑色怨氣遇到音波,如同沸湯潑雪,發(fā)出“嗤嗤”的聲響,迅速消融退散。女鬼發(fā)出一聲痛楚的尖叫,身影一陣晃動,變得更加模糊。
老和尚踏步上前,手中念珠甩出,那烏黑的念珠在空中仿佛活了過來,顆顆綻放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如同一條靈蛇,向那女鬼纏繞而去!
“佛法無邊,回頭是岸!苦海沉淪,何不早登極樂!”老和尚厲聲喝道,每一個字都帶著沛然莫御的力量。
念珠形成的金光圈子將女鬼牢牢套住,金光灼燒著她的魂體,發(fā)出“滋滋”的聲響,黑氣不斷蒸騰。女鬼在金光中瘋狂掙扎,發(fā)出凄厲無比的慘嚎,那聲音已完全不似人聲,充滿了痛苦和暴戾。
“極樂?哈哈哈……”她狂笑著,腐爛的臉上扭曲出極致的怨毒,“我被負心人拋棄,含冤而死之時,佛在何處?天道在何處?!我恨!我恨所有的讀書人!恨所有的負心漢!我要你們死!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陪我下地獄!”
她的怨念如同火山爆發(fā),原本被念珠金光壓制的身形再次膨脹,黑氣洶涌,竟隱隱有沖破金光束縛的趨勢!那被金光灼燒消散的黑氣中,仿佛顯現(xiàn)出無數(shù)張痛苦扭曲的人臉,都是曾被她害死的書生怨魂!
老和尚臉色一白,顯然沒想到這廟鬼怨念如此深重,在受創(chuàng)之下仍有如此力量。他加緊催動念珠,金光更盛,但額角已滲出細密汗珠,顯然支撐得極為吃力。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老和尚需要時間,需要干擾這女鬼!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尊山神像,以及神像前碎裂的香爐。昨夜,是那破碎的香爐和我的呼喊,引動了一絲殘存的神力。
執(zhí)念……根源……
我猛地想起老和尚之前的話,以及女鬼零碎的囈語。負心書生……信物……木梳已毀,但她的恨,她的怨,根源在于那場情殤,在于那個“負心人”!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腦海。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恐懼,向前一步,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在金光中掙扎嘶吼的女鬼大聲喊道:
“那位姑娘!你口口聲聲說被負心人所害,可知那負你之人,后來如何了?!”
我的聲音在誦經(jīng)聲和鬼嚎聲中顯得異常突兀。老和尚詫異地瞥了我一眼,但沒有阻止。
那女鬼的掙扎微微一滯,腐爛的獨眼猛地盯向我,充滿了刻骨的恨意:“他?他拿著騙我的錢財,上京趕考,高中榜眼,娶了高門貴女,享盡榮華富貴!而我……我卻在這荒山野廟,化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天道不公!不公!!”
她的聲音凄厲,帶著無盡的委屈和不甘。
“你怎知他享盡榮華?”我抓住她話語中的關(guān)鍵,疾聲追問,“你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你在此地盤踞數(shù)十年,可曾想過,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那負你之人,或許早已遭了報應(yīng)!或許他考場舞弊,已被革去功名,抄家流放!或許他官場傾軋,已身敗名裂,死于非命!或許他疾病纏身,妻離子散,晚年凄慘!”
我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她的反應(yīng)。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但此刻必須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你被困于此地,只因一口怨氣不散,只執(zhí)著于當年之恨,卻不見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你害死那么多無辜書生,與那負心之人又有何異?你的怨,你的恨,不僅鎖住了那些枉死之人,更鎖住了你自己!讓你永世不得超生,永遠沉浸在這無邊的痛苦和仇恨之中!”
“你胡說!你騙我!”女鬼尖叫,但聲音里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和茫然。周身的黑氣翻涌得不那么劇烈了。
“是不是胡說,你心中難道沒有一絲感應(yīng)嗎?”我趁熱打鐵,語氣放緩,帶著一絲引導(dǎo),“放下吧,姑娘。放下對他的恨,也放下對世人的怨。不是為了寬恕他,而是為了放過你自己!唯有放下,才能掙脫這怨念的枷鎖,才能有機會看到真正的因果,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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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完這番話,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這些話,一半是基于情理的推測,一半是絕望下的急智,是否有用,我毫無把握。
廟內(nèi)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只有老和尚低沉的誦經(jīng)聲和銅鈴細微的嗡鳴。
那女鬼停止了掙扎,呆呆地站在那里,金光依舊纏繞著她,但她似乎不再抗拒。腐爛與清秀交織的臉上,表情變幻不定,時而猙獰時而悲戚,時而茫然。
許久,許久。
一滴渾濁的、如同血淚般的液體,從她那尚未腐爛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發(fā)出“嗤”的輕響,化作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