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一股洶涌的、混雜著絕望、痛苦和濃烈母愛的情緒洪流沖入我的意識。我看到了一個年輕女人蒼白的面容,感受到她在血泊中冰冷的體溫,聽到她氣若游絲的哀求:“孩子……我的阿雅……拜托……”畫面碎裂,緊接著是巖村長那張年輕了許多、卻寫滿悲痛和決絕的臉,他親手將一個小小的、襁褓中的嬰兒從奄奄一息的母親身邊抱起……
我猛地縮回手,大口喘著氣,心臟因那強烈的共情而抽痛。阿雅看著我,大眼睛里噙滿了淚水,用力點了點頭。她知道了,通過我,她確認了那段她無法言說、也無人告知的過去。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幫助阿雅弄清身世的復(fù)雜情緒中時,一種新的、極其不祥的感知,開始像陰云一樣籠罩了我。
起初,只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如同什么東西在緩慢腐爛的甜腥氣,混雜在寨子日常的氣息中,極其微弱。但幾天后,這股氣味變得越來越濃烈,來源似乎指向寨子?xùn)|頭的一戶人家。那家的男主人叫巖甩,一個平時沉默寡言、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農(nóng)夫。
更讓我不安的是,當(dāng)我偶然靠近他時,我臉上的“象拔”會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傳遞來一種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和貪婪的“信息流”。這種惡意并非一閃而逝,而是像潛伏的毒蛇,陰冷而持久。我甚至能“看”到一些極其模糊、卻令人心悸的畫面碎片——深夜的密林、一個沉甸甸的布包、以及……一雙充滿了驚恐和哀求的眼睛。
一股寒意從我的脊椎升起。這個巖甩,絕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他的身上,隱藏著一個黑暗的秘密。而這秘密散發(fā)出的腐朽氣息,正與我日益敏銳的感知能力產(chǎn)生著危險的共鳴。
我知道,平靜的日子結(jié)束了。這“象拔”賦予我的,不僅是連接自然的能力,還有窺破人心陰暗面的詛咒。而我,這個半路出家的“承納者”,不得不面對這份“饋贈”所帶來的、第一個真正嚴峻的考驗。
那腐爛的甜腥氣,如同附骨之疽,日夜縈繞在我的感知里,尤其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變得格外清晰、刺鼻。它指向巖甩,那個總是低著頭、沉默勞作的男人。每次在寨子里的小路上與他擦肩而過,我臉上的“象拔”都會傳來一陣細微但明確的驚悸,像被冰冷的針尖刺了一下。我能“嗅”到他身上那股被極力壓抑的、混合了恐懼、貪婪和一絲殘忍的氣息,與寨子里其他人那種或淳樸、或疲憊、或略帶麻木的情緒底色格格不入。
我試圖將這些發(fā)現(xiàn)告訴巖村長。當(dāng)我描述那股不祥的氣味和感知時,他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陰霾,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古井無波的狀態(tài)。
“山林里的氣味千千萬萬,人的心思也像山里的云,捉摸不定?!彼従従碇黄煽莸臒熑~,聲音低沉,“巖甩……他家世代都住在這里,是寨子的一部分。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光憑‘感覺’,動不了一個根基深厚的族人。‘象拔’讓你看到了很多,但眼睛看到的,有時候也會騙人。”
我明白他的顧慮。在這個依靠血緣和傳統(tǒng)維系的小社會里,貿(mào)然指證一個族人,尤其是基于我這種無法言說、玄之又玄的感知,很可能引發(fā)不可控的動蕩。但那股日益濃烈的惡意,像不斷收緊的絞索,讓我寢食難安。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暗中發(fā)酵,等待一個爆發(fā)的時機。
時機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來臨。
狂風(fēng)卷著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木樓,發(fā)出噼里啪啦的巨響。閃電如同蒼白的巨蟒,撕裂漆黑的天幕,瞬間照亮屋內(nèi)的一切,隨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雷聲在群山間翻滾震蕩,仿佛有巨人在捶打著天空的戰(zhàn)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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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片天地之威的喧囂中,我臉上的“象拔”猛地一陣劇烈抽搐,一股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濃烈、更尖銳的腐臭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箭矢,穿透風(fēng)雨,直刺我的感官!與之相伴的,是一陣極其微弱、但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的精神尖嘯,短暫地劃過我的意識,隨即被雷聲淹沒。
是巖甩家方向!
我?guī)缀跏菑拇采弦卉S而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我。來不及多想,我抄起墻角的柴刀,猛地拉開房門,沖入了瓢潑大雨之中。
雨水冰冷刺骨,狂風(fēng)幾乎要將我掀翻。泥濘的山路在閃電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我依靠著“象拔”對那股惡臭氣息的鎖定,在風(fēng)雨中艱難前行。越靠近巖甩家,那股氣味就越發(fā)令人作嘔,其中還混雜了一絲……新鮮的血腥氣!
巖甩家孤零零地位于寨子?xùn)|頭靠近山林的地方,此時屋內(nèi)一片漆黑,寂靜得反常。我沒有猶豫,一腳踹開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門。
一道慘白的閃電恰好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屋內(nèi)的景象——巖甩像一尊僵硬的雕像,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握著一把沾著泥漿和暗紅色污跡的柴刀。地上,躺著一個蜷縮的身影,看穿著是個外鄉(xiāng)人,身下的泥土已被染成深色,不知死活。而屋角的陰影里,似乎還堆放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麻布袋,散發(fā)出各種陌生的、屬于山外世界的氣味。
看到我闖入,巖甩猛地抬起頭,臉上混雜著驚愕、恐慌,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兇光。在閃電明滅的間隙,他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我,尤其是盯住我臉上在雨水中微微顫動的“象拔”。
“是你……你這個怪物!”他嘶啞地吼道,聲音因恐懼而扭曲,“你都知道了?是這鬼東西告訴你的,對不對?!”
他揮舞著柴刀,一步步向我逼近。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表情猙獰可怖。“都是你們逼我的!……那些外鄉(xiāng)人,他們用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騙走了山里的寶貝!……還有你!你來了之后,寨子就變了!你憑什么?就憑你臉上這根惡心的東西?!”
他的精神處于崩潰的邊緣,混亂而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不斷撞擊著我的感官。我臉上的“象拔”因這強烈的負面情緒而劇烈震顫著,傳遞來一陣陣冰冷的刺痛。
“巖甩,放下刀!”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zhèn)定,試圖用“象拔”散發(fā)出的安撫性氣息影響他,“現(xiàn)在停手還來得及!”
“來得及?”他發(fā)出一陣凄厲的怪笑,“來不及了!你們都得死!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他狂叫著,舉刀向我猛撲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突然從門外沖了進來,是阿雅!她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手里舉著一塊石頭,用力砸向巖甩的后背!
巖甩吃痛,動作一滯。而這一瞬間的破綻,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
我臉上的“象拔”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猛地揚起,一股無形的、凝聚了我全部精神力量的波動,如同水紋般向前擴散!這不是物理上的攻擊,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的沖擊與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