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我在破廟撿到半副褪色的紅繩,每晚與看不見的“人”玩翻花繩。
>繩結(jié)每次翻出不同圖案:血月、枯井、扭曲的牡丹。
>村里老人說這是鬼戲子的索命繩,翻完九十九次就會被勾魂。
>第九十八夜,紅繩翻出我的臉,繩上浮現(xiàn)“替死”二字。
>絕望之際,祖母臨終前塞給我的另半副紅繩突然發(fā)燙。
>兩段殘繩相接的瞬間,我看到了百年前的真相——
>教祖母翻花繩的絕代名伶,被嫉妒的祖母親手勒死在這座廟里。
>紅繩絞緊我脖子的剎那,祖母的聲音在繩結(jié)里響起:
>“乖囡,翻花繩最要緊的,是學(xué)會解死結(jié)?!?/p>
正文
夏夜的風(fēng)黏稠得化不開,悶得人喘不過氣,像塊浸透了汗水的破布,死死捂在臉上。我蹲在村東那座不知供奉過哪路神仙、如今早已荒廢的破廟門檻上,目光呆滯地盯著遠(yuǎn)處黑黢黢的山影。爹娘走得早,我是祖母一手帶大的。如今,祖母也躺在堂屋冰冷的門板上,一身漿洗得發(fā)硬的靛藍(lán)壽衣襯得她臉像蒙了一層灰。村里幫忙操辦白事的幾個嬸子,壓低了嗓門的絮叨像惱人的蚊蚋,嗡嗡地往耳朵里鉆:“唉,可憐見的,往后真成孤鬼了……”
一股無名火混著巨大的恐慌猛地頂上來,噎得我喉嚨發(fā)緊。我猛地站起身,一頭扎進身后破廟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只想找個窟窿把自己埋起來。腐朽的木頭和塵土的氣味撲面而來,嗆得我直咳嗽。月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漏下來,慘白的一束,斜斜打在神龕前滿是灰塵的供臺上。就在那束光斑的邊緣,有什么東西,暗紅的一小團,在灰塵里微微泛著一點光。
鬼使神差地,我挪了過去,蹲下身。是半副翻花繩用的紅繩,褪色得厲害,臟兮兮的,打結(jié)的地方更是磨損得毛糙不堪。繩子的一端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割斷了,留下個突兀的、參差不齊的茬口。祖母也有一副紅繩,油亮亮的,是她年輕時的心愛之物,翻出的花樣能迷花人眼。眼前這半副破繩,孤零零地躺在這鬼地方,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我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冰涼的繩結(jié)。就在指腹觸到繩子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猛地順著指尖躥了上來,激得我渾身一哆嗦。耳邊似乎極輕地飄過一聲女子的嘆息,幽幽的,帶著水汽,轉(zhuǎn)瞬就被廟外聒噪的蟬鳴淹沒了。
“誰?”我猛地縮回手,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廟里空蕩蕩的,只有殘破的幡幔在穿堂風(fēng)里無力地擺動,像垂死之人掙扎的手。是我聽錯了?還是……我低頭看著靜靜躺在灰塵里的半副紅繩,心跳得擂鼓一般。祖母走了,家里空得嚇人?;蛟S……這半副繩子,也算個伴兒?一種混雜著孤寂和莫名沖動的念頭攫住了我。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握住一塊燒紅的炭,飛快地將那半副紅繩抓起來,緊緊攥在手心,逃也似的沖出了破廟。那冰涼的觸感,卻像活物一樣,牢牢貼在了我的掌紋里。
第一夜,我蜷縮在祖母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木床上,油燈的火苗昏黃地跳躍著,在墻上投下巨大而搖晃的影子。手里攥著那半副紅繩,冰得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僵。我試著回憶祖母教我的最簡單的“面條”起手式。手指笨拙地勾住繩圈,翻、挑……繩圈套在指間,生澀地變換著形狀。就在一個翻腕的動作完成的瞬間,繩圈猛地一緊!
不是錯覺!那力道清晰地從繩子上傳來,帶著一種冰冷、滑膩的觸感,仿佛另一雙無形的手,正隔著虛空,穩(wěn)穩(wěn)地搭在繩子上,配合著我的動作,輕輕一拉一挑。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瞬間炸開!我差點失手把繩子扔出去。屋子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和油燈燈芯燃燒發(fā)出的細(xì)微噼啪聲。然而,指間的繩子卻清晰地傳遞著那種被牽引、被協(xié)作的力道。它引導(dǎo)著我的手指,如同操縱提線木偶,翻、繞、勾、挑……動作竟異常流暢起來。繩圈在我指尖飛速變幻,最終定格成一個極其詭異的圖案:一輪血紅的、邊緣毛刺刺的圓月,中心似乎還凝結(jié)著一滴濃稠欲滴的暗色。
那圖案帶著一股不祥的腥氣,死死釘在我的視線里。我喉嚨發(fā)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就在這時,一聲極輕、極幽怨的哼唱,帶著水鄉(xiāng)特有的婉轉(zhuǎn)腔調(diào),仿佛貼著我的耳根,幽幽響起:
“月兒彎彎……照九洲……”
聲音空靈飄渺,卻帶著砭骨的陰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子扎進我的耳朵里。我猛地捂住耳朵,那哼唱卻像鉆進了骨頭縫,揮之不去。油燈的火苗瘋狂地跳動了幾下,“噗”地一聲,熄滅了。冰冷的黑暗瞬間將我吞噬,只有那半副紅繩上殘留的詭異血月圖案,仿佛在黑暗中幽幽發(fā)亮。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失魂落魄地晃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納涼的老人看見我,眼神都怪怪的。王婆子,村里最老、最懂些神神鬼鬼的老人,一把將我拽到樹蔭下,枯柴般的手指幾乎嵌進我的胳膊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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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她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驚懼的顫抖,“你印堂發(fā)黑,眼窩子陷進去,一股子陰氣纏著你!說!是不是……是不是撿了不該撿的東西?”
我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只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藏在衣兜里的那半副紅繩。
王婆子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褶子都繃緊了:“是那廟里的紅繩兒?作孽啊!那是‘鬼戲子’的索命繩!怨氣沖天,沾上就甩不脫!”她枯瘦的手指向破廟的方向,“當(dāng)年那唱旦角的云裳,嗓子多好啊,跟百靈鳥兒似的,人又生得俊俏,十里八鄉(xiāng)誰不愛看她的戲?后來……后來就是在這破廟里,被人勒死了!用的就是她天天纏在手腕上翻花繩的那副紅繩!死得慘啊,舌頭吐得老長,眼睛瞪得……”
她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腦子。鬼戲子?索命繩?云裳?勒死?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繩子是她怨氣所化!”王婆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它會纏著你,每晚跟你翻花繩,翻一次,它就吸你一口陽氣!等翻夠九九八十一次花樣……你的魂兒就被它勾走,去替那云裳填了枉死城的缺!到那時,它就自由了,再去禍害下一個人!丫頭,聽婆一句,趕緊把它扔回那破廟去!有多遠(yuǎn)扔多遠(yuǎn)!晚了就來不及了!”
王婆子的話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五臟六腑都蜷縮起來。扔掉?那每晚牽引我翻繩的冰冷觸感,那幽幽的哼唱……它們會放過我嗎?巨大的恐懼攥住了我,但心底深處,一絲更可怕的念頭卻像毒藤般悄然滋生——如果……如果我真的翻完了呢?會不會……反而能見到祖母?這個念頭荒謬又瘋狂,卻帶著致命的誘惑,讓我渾身冰冷。
夜,又一次沉重地壓下來。我坐在床上,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那半副紅繩靜靜地躺在手心,冰冷,沉重??謶窒駸o數(shù)細(xì)小的蟲子啃噬著我的骨髓。扔掉它的念頭無數(shù)次涌上來,又被那“見到祖母”的虛幻念頭死死按住。最終,顫抖的手,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向了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