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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哭嫁蠱（第2頁）

花轎的顛簸永無止境。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一生，那令人作嘔的搖晃終于停了下來。轎簾被粗暴地掀開一角，一個陌生的、粗啞的聲音在喊：“新娘子下轎嘍！”那調(diào)子拉得長長的，尾音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敷衍和冰冷。

幾只手伸了進(jìn)來，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腿腳早已麻木僵硬，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她們架著我，幾乎是拖行。腳下不再是泥地，似乎是石板，冰冷堅硬。周遭的空氣更渾濁了，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劣質(zhì)煙草味，還有油膩飯菜的膩香。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瞬間涌來，男人們粗嘎的劃拳聲、放肆的大笑、女人尖細(xì)的嬉笑議論，匯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聲浪，狠狠沖撞著我頭上的紅布。那些聲音里，聽不到一絲對新嫁娘的善意或祝福，只有獵奇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興奮。

我被推搡著，跌跌撞撞地穿過喧鬧的人潮，像一件被展示的貨物。終于，被推進(jìn)了一扇門。身后的喧囂被隔絕了大半，但空氣里濃烈的酒氣和煙草味并未散去，反而混合了一種甜膩的、屬于新房的熏香，形成一種更令人頭暈的怪味。

門在身后關(guān)上了。世界陡然安靜下來。只有紅燭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細(xì)微噼啪聲，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燭光透過厚重的紅蓋頭，暈染開一片模糊、搖曳的暗紅色光暈。我僵直地坐在鋪著大紅被褥的床沿上，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嫁衣寬大的袖口，布料冰涼，已經(jīng)被我手心的冷汗濡濕了一小塊。

時間在紅燭的燃燒中緩慢爬行，每一刻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屋外的喧囂似乎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嗡聲，襯得這新房里愈發(fā)寂靜得可怕。那根緊繃的弦在我腦子里越拉越緊，幾乎要發(fā)出斷裂的悲鳴。

終于，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明顯的踉蹌，停在了門外。鑰匙插進(jìn)鎖孔，轉(zhuǎn)動，發(fā)出生澀的“咔噠”聲。門被猛地推開，一股更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酒氣像洶涌的潮水般灌了進(jìn)來，瞬間沖散了屋內(nèi)那點可憐的甜香。一個高大的、搖晃的黑影堵在了門口，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粗重。

他跌跌撞撞地走近，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震。濃重的酒氣和一種屬于陌生男人的、帶著汗味的體息撲面而來，幾乎令我窒息。他停在了我面前，那龐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我。沒有言語，沒有挑蓋頭的秤桿。

一只手，粗糙、帶著厚繭和灼人的熱度，猛地伸了過來，沒有絲毫遲疑，粗暴地一把攥住了蓋頭的邊緣！

“刺啦——”脆弱的紅綢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撕裂聲。那方沉重的、隔絕視線的紅布，連同我最后一點可憐的遮掩，被一股蠻力狠狠扯落、甩在地上！

驟然闖入的光線刺得我眼睛生疼，下意識地瞇了一下。視線聚焦，一張年輕卻寫滿了暴戾和醉意的臉孔就在眼前。他臉頰酡紅，眼白布滿血絲，眼神渾濁而兇狠，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新郎初見新娘的驚艷或好奇，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和一種被冒犯的狂怒。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臉上刮過一遍，隨即，那濃重的、帶著酒氣的呼吸猛地一窒。他死死盯著我，嘴角扭曲地向下撇著，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像冰渣子：“你不是她?！辈皇且蓡枺潜涞拇_認(rèn)，帶著被欺騙的、赤裸裸的羞辱和怒火。

話音未落，那只剛剛扯落蓋頭的手，已經(jīng)帶著一陣惡風(fēng)，狠狠地朝我的臉摑了過來！太快了！快到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閉眼都來不及。

“啪！”一聲極其清脆、極其響亮的爆響，炸裂在這死寂的新房里！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在左臉上。耳朵里嗡的一聲長鳴，瞬間什么也聽不見了。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眼前金星亂冒，一片模糊的白光。巨大的慣性帶著我的身體向一旁栽倒，額頭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柱上，又是一陣鈍痛。嘴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濃重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般的腥甜。我趴在冰冷的床沿，眼前發(fā)黑，臉頰火辣辣地灼燒著，耳中那尖銳的嗡鳴持續(xù)不斷。

就在那口腥甜的血沫涌出唇瓣，滴落在猩紅被褥上的瞬間——“叮……”一聲極其細(xì)微、極其清脆、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顫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從我身體內(nèi)部響起！

像一根極細(xì)的銀針，從極高處墜落，輕輕敲擊在冰涼的玉盤之上。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詭異，仿佛穿透了皮肉骨骼，直接回蕩在靈魂深處。它瞬間壓過了耳中的嗡鳴，帶著一種非人間的清冷和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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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一顫，連臉上的劇痛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身體深處，某個沉睡了不知多久、被阿娘用命強(qiáng)行鎮(zhèn)壓下去的東西，被這混合著血腥和暴力的屈辱瞬間驚醒，冰冷地、緩緩地……睜開了眼——蠱，醒了。

那一聲“?！钡挠囗?，仿佛還冰冷地纏繞在我的骨髓里。臉頰上的劇痛和嘴里的血腥味真實而灼熱，但更清晰的是體內(nèi)那驟然降臨的異樣感。沒有痛楚，只有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流動感，像細(xì)細(xì)的冰線在血脈深處無聲游走，所過之處，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寒意。

新郎官，我的“丈夫”吳啟山，顯然也聽到了那聲詭異的清響。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短暫的錯愕，但那錯愕立刻被更洶涌的、被冒犯的狂怒所淹沒。他根本不明白那聲音意味著什么，或許只當(dāng)是我身上什么廉價銀飾的磕碰。我的狼狽——嘴角蜿蜒的血痕、散亂的鬢發(fā)、因劇痛而蒼白的臉——非但沒有激起他絲毫憐憫，反而像火上澆油。

“晦氣的賤人！”他啐了一口，濃烈的酒氣噴在我臉上，“敢替嫁？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規(guī)矩！”他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牛，猛地俯身，一把揪住我剛剛掙扎著坐起時散落的長發(fā)！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被他硬生生從床沿拖拽起來，雙腳幾乎離地。緊接著，另一只拳頭裹挾著風(fēng)聲，狠狠砸在我的小腹！

“呃！”一聲短促的悶哼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里擠出。腹內(nèi)瞬間翻江倒海，五臟六腑都像是被這一拳搗碎移位，劇烈的絞痛讓我眼前發(fā)黑，身體蜷縮下去?？深^發(fā)還被他死死攥著，頭皮仿佛要被整個撕離。

就在他拳頭擊中我身體的剎那——“滋…”又是一聲微不可聞的、令人牙酸的輕響，這次像是什么極細(xì)小的東西在干燥的皮肉上快速摩擦了一下。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直接在我意識深處響起，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吳啟山揮拳的動作猛地一滯！他臉上暴怒的表情瞬間凝固，轉(zhuǎn)而變成一絲驚疑。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那只剛剛擊打我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處，皮膚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紅點，像被最細(xì)的蚊蟲叮了一口，但紅得異常鮮艷。

他甩了甩手，眉頭擰緊，似乎有些困惑那細(xì)微的刺痛感。但酒精和暴怒顯然壓倒了一切。那點微不足道的異樣，在他眼中遠(yuǎn)不如眼前這個“冒牌貨”的忤逆來得重要。

“裝死？”他獰笑一聲，抬腿，穿著硬底新靴的腳狠狠踹在我的腿彎！骨頭仿佛被鐵錘砸中，劇痛讓我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冰冷堅硬的地面撞擊著膝蓋骨，痛得鉆心。

“滋啦…”那細(xì)微的摩擦聲再次響起，這次更清晰了些，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粘膩感。

吳啟山踹我的那條腿，猛地一哆嗦！他踉蹌了一下，低頭看去。在他小腿的褲管上，對應(yīng)剛才踢中我腿彎的位置，布料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個銅錢大小的深色濕痕！那濕痕迅速擴(kuò)大，顏色也由深變黑，仿佛被強(qiáng)酸腐蝕。一股淡淡的、極其怪異的腥甜氣味，混在濃烈的酒氣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