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心不足……血債……血償……”那個嘶啞、陰冷、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我耳邊炸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jìn)我的腦髓!
我魂飛魄散,猛地向后跌倒,撞翻了凳子,像一灘爛泥癱在冰冷的地上,渾身篩糠般抖成一團(tuán),死死盯著那只碗。碗里的血水不再漫溢,卻像活物一樣在玉佩周圍緩緩蠕動,那刺目的暗紅和濃烈的腥氣,無聲地嘲笑著我的愚蠢和貪婪。
我癱瘓冰冷的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屋外傳來嘈雜的人聲和驚恐的尖叫,才把我從巨大的恐懼和虛脫中勉強(qiáng)拉扯出來一點。我連滾帶爬地?fù)涞介T縫邊,向外窺視。
外面已經(jīng)鬧翻了天。村里人像炸了窩的螞蟻,臉上混雜著極度的恐懼和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三五成群,朝著村東頭涌去。
“聽說了嗎?張老財家!天爺啊……”
“滿門……一個沒剩!早上送柴火的王老五發(fā)現(xiàn)的!”
“嘖嘖,昨兒個還聽說他家不知從哪兒得了筆橫財,置辦了滿院子的綾羅綢緞、雞鴨魚肉,那排場……嘿!這才一夜功夫!”
“報應(yīng)!肯定是干了缺德事!那血……據(jù)說流了一院子!嚇?biāo)纻€人!”
“噓!小聲點!快去看看……”
張老財!那個仗著兒子在縣衙當(dāng)差,平日里欺男霸女、強(qiáng)買強(qiáng)占的土財主!一夜暴富……又一夜暴斃……滿門!血!
我猛地縮回頭,背死死抵著破門板,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衣衫。昨夜碗里涌出的那股濃稠、暗紅的血……老人那句“貪心不足,血債血償”的詛咒……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我的脖子,越收越緊,讓我喘不過氣。
是它!一定是它!張老財肯定也得了這“聚財碗”,他貪了!他投了比石子更值錢的東西進(jìn)去!然后……他全家人的血,就填滿了那碗口……甚至流了一院子!
我低頭看向自己那雙還在微微發(fā)抖的手。那半塊干糧……是它,是那微不足道的半塊干糧,買下了我這條賤命!否則,此刻倒在血泊里,被鄉(xiāng)鄰議論著“報應(yīng)”的,就該是我陳實一家!
巨大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慶幸像冰水混合著烈火,煎熬著我。我踉蹌著撲到墻角,劇烈地嘔吐起來,直到吐出苦澀的膽汁。
張家的慘狀和那血腥味在村里盤旋了好幾天,才漸漸被新的流言覆蓋。恐懼在我心底扎了根,我再也不敢看那碗一眼,用破布包了又包,塞到了床底最深的角落,仿佛那是個隨時會炸開的膿瘡。
日子,又回到了赤貧的原點,甚至更糟。張家的事像一層驅(qū)不散的陰云壓在心頭。地里的苗蔫頭耷腦,收成眼見著要壞。米缸徹底見了底,刮缸底的聲音刺耳又絕望。
這天黃昏,肚子餓得火燒火燎,前胸貼后背。我癱在門檻上,望著天邊那抹殘陽,像一塊凝固的血痂。床底下那只碗……老人沙啞的警告……張家滿院的血……碎片般在腦子里攪動。不可貪心……不可貪心……他反復(fù)念叨的,是警告,會不會……也是一種啟示?石子能變金子……那……糧食呢?不貪多,只求活命呢?
這個念頭像黑暗里擦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卻灼燙。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回屋里,在床底深處摸出那個破布包。解開時,手指抖得厲害。粗陶碗靜靜躺在布上,那個缺口像一個無聲的嘲笑。我深吸一口氣,仿佛要耗盡全身力氣,從墻角米袋的夾縫里,捏出僅剩的、最后一小撮糙米粒。米粒干癟,少得可憐,躺在掌心,幾乎沒有分量。
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這撮米粒,抖進(jìn)了那只粗陶破碗里。
“嘩……”
一聲極其細(xì)微、如同春蠶啃食桑葉般的輕響。
沒有金光,沒有血光。
碗底,那一小撮可憐巴巴的米粒旁邊,憑空多出了一小堆米!飽滿、干凈,散發(fā)著新米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淡淡谷物香氣!不多不少,恰好填滿了淺淺的碗底。
我愣住了,巨大的狂喜沒有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帶著酸楚的暖流,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了。不是金山銀山,是一碗實實在在的、能救命的糧食!老人說“投石得金”,原來“金”字,也可以是活命的糧食!不可貪心……原來是要用在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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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們有糧了!”我捧著碗,像個孩子一樣沖出屋門,聲音哽咽嘶啞。爹娘聞聲出來,看到碗里那淺淺一層但實實在在的新米,又驚又疑。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昨夜廟里的遭遇,講那半塊餅子,講老人的警告,講張家的慘劇,講剛才這撮米的變化……爹娘聽得臉色煞白,又漸漸轉(zhuǎn)為一種難以置信的敬畏。
“老天爺開眼啊……”娘顫抖著手去摸那米粒,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是咱家心不貪,才有這活路……”
第四章出了名的“活命碗”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我抱著那只粗陶碗,碗里裝著昨夜變出來的那捧米,又走到村頭那棵老槐樹下。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土灶,支著一口豁了邊的舊鐵鍋。我把米倒進(jìn)鍋里,添上清水,點燃了柴火。
炊煙裊裊升起,米香在清晨微涼的空氣里緩緩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