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劇痛!仿佛整個顱骨被瞬間劈開!眼前金星亂迸,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股溫?zé)岬囊后w順著眉骨淌下,模糊了我的視線,帶著濃重的、屬于“王天霸”這具身體的鐵銹腥味。
就在這劇痛和黑暗降臨的剎那,一道更加狂暴、更加蠻橫的洪流,猛地沖垮了我意識的堤壩!無數(shù)混亂、血腥、暴戾的畫面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令人作嘔的細(xì)節(jié),瘋狂地涌入我的腦海!……是王天霸的記憶!
我看到那張扭曲猙獰、帶著殘忍快意的臉——正是此刻“我”的臉!我看到幾個被麻繩死死捆住、堵著嘴、眼神里充滿了無邊恐懼和絕望的身影,有老人,有婦人,還有一個梳著辮子的姑娘——春妮!我看到一個剛剛挖好的、深不見底的土坑,在昏黃搖曳的燈籠光下,散發(fā)著地獄般的氣息。我看到“我”抬起穿著硬底皮靴的腳,獰笑著,狠狠踹在春妮父親佝僂的背上,老人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嗚咽,像破麻袋一樣滾落深坑……接著是春妮的母親……最后是拼命掙扎、淚流滿面的春妮!
“臭丫頭!敢壞老子的事!讓你爹娘在地下好好看著,這就是跟老子作對的下場!”記憶中“我”的聲音粗嘎、殘忍,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鐵鍬瘋狂地鏟起冰冷的泥土,劈頭蓋臉地朝坑里砸去。坑底傳來沉悶的拍打聲和絕望到極致的嗚咽……
然后……記憶的焦點猛地拉近,鎖定在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下!就在昨天深夜!燈籠昏黃的光暈下,王天霸那張布滿橫肉的臉因為極度的暴怒和一種扭曲的興奮而扭曲著。他喘著粗氣,看著手下將最后幾鍬帶著濕氣的紅土狠狠拍實在那片新翻的土地上,就在老槐樹盤虬臥龍的巨大根須旁邊!那片土地下……埋著春妮!
不!不止是春妮!是春妮全家!就在那棵老槐樹下!就在昨天!
“啊——!”一聲非人的、混合著巨大驚恐和絕望的嘶吼猛地從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那聲音粗糲、狂暴,帶著王天霸身體本能的蠻橫,卻充滿了“我”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這聲嘶吼如此突兀、如此凄厲,竟讓外面瘋狂填土叫罵的村民動作瞬間一滯,嘈雜的聲浪詭異地低落下去。無數(shù)道目光,驚疑、恐懼、仇恨,再次聚焦在棺材里這個額頭淌血、面目猙獰的“王天霸”身上。
鐵鍬鏟起的、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泥塊,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重重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帶來一陣陣沉悶的疼痛。泥土嗆進(jìn)鼻腔,死亡的冰冷氣息順著每一個毛孔往里鉆。棺材的陰影在迅速擴大,頭頂那塊象征著天空的、狹窄的光亮,正被一鍬鍬無情的泥土飛快地蠶食、覆蓋!
絕望像冰冷的鐵爪攫住了我的心臟。不!我不能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替王天霸償命!更不能讓春妮一家……讓那個昨天才被埋下去的姑娘……真的就此無聲無息地腐爛在這惡霸的墳旁!
求生的本能和那個剛剛獲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記憶碎片,如同瀕死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猛地仰起頭,脖子上的青筋因為極度的嘶喊而暴凸,喉嚨里爆發(fā)出一個完全陌生、粗嘎、撕裂般的聲音,那聲音帶著王天霸軀體的蠻力,卻灌注了我所有的驚恐和孤注一擲的吶喊:“住手——!她沒死!春妮沒死!老槐樹!樹下……樹根那兒有氣孔!快!挖開!再晚就真憋死了——!”
這石破天驚的嘶吼,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瞬間劈開了墳地喧囂的聲浪。所有揮舞的鐵鍬釘耙都僵在了半空。一張張被憤怒和仇恨燒得通紅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只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和茫然。那披頭散發(fā)的婦人猛地停止了哭嚎,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地盯著棺材里的我,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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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舉著鋤頭的老漢手一抖,鋤頭“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像被抽掉了骨頭,踉蹌著后退一步,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你……你說啥?春妮……沒死?”
“氣孔?老槐樹?”有人喃喃重復(fù),聲音干澀。
短暫的死寂,仿佛連風(fēng)都凝固了。緊接著,更大的混亂爆發(fā)了!
“他騙人!這畜生臨死還想?;樱 庇腥思t著眼怒吼。
“不能信他!他是王天霸!”有人揮舞著拳頭。
“可……可萬一呢?”那婦人猛地?fù)涞乖诘?,枯瘦的手指瘋狂地抓撓著地面,指甲瞬間翻裂出血,“我的妮兒??!我的妮兒!挖!快挖開那棵樹!求求你們!挖?。?!”她凄厲的哭喊如同杜鵑啼血,撕心裂肺。
這哭喊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人們猶豫不決的心上。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對視一眼,眼神里掙扎著恐懼和最后一絲人性的微光。
“挖!”其中一個咬咬牙,猛地扔下手中的棍棒,操起地上的鐵鍬,像離弦之箭般朝著不遠(yuǎn)處那棵巨大的、枝椏扭曲如鬼爪的老槐樹沖去!
“挖!”又有人響應(yīng)。遲疑瞬間被拋卻,求生的本能和一絲渺茫的希望壓倒了盲目的仇恨。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丟下了鋤頭、棍棒,甚至忘記了棺材里那個剛剛還讓他們恨之入骨的“王天霸”。鐵鍬、鋤頭、甚至雙手,瘋狂地刨向老槐樹根部那片明顯翻動過不久、顏色略深的泥土。
“快!就在樹根下面!東邊!靠東邊那幾條粗根縫里!昨天埋的!土還是松的!”我趴在棺材邊緣,額頭上的血混著汗水流進(jìn)眼睛,視野一片猩紅模糊,但我依舊嘶啞地吼叫著,拼命指點著方向。屬于王天霸的零碎記憶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引著那瘋狂挖掘的方向。每一次鐵鍬的揮動,都牽動著我的心跳,快一點!再快一點!
泥土被瘋狂地鏟開、拋開。老槐樹盤根錯節(jié)的粗壯根須暴露出來,沾滿了潮濕的泥土??諝饫飶浡路嗤恋臐庵匦葰夂鸵环N難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棺材里的泥土已經(jīng)埋到了我的胸口,沉重的壓力擠壓著肺腑,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那片被瘋狂挖掘的樹根下。
“有了!有東西!”一個挖掘的漢子突然發(fā)出一聲變了調(diào)的驚呼,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所有動作瞬間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臟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連棺材里泥土不斷增加的沉重壓迫感,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只見在那被挖開的、縱橫交錯的粗大樹根縫隙深處,在潮濕冰冷的泥土掩蓋下,赫然露出一角粗糙的、染著暗褐色污跡的麻布!
“是……是衣服!是春妮那天穿的衣服料子!”那一直癱軟在地的婦人猛地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連滾帶爬地?fù)涞娇舆?,聲音尖利得幾乎撕裂空氣,“妮兒!妮兒!娘來了!娘來了?。 ?/p>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絕望的灰燼中猛地跳躍了一下。挖掘的動作變得更加瘋狂,卻又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急切。人們用手刨開根須周圍的浮土,小心地避開那些可能傷人的樹根。
更多的麻布露了出來,接著,是一只手臂!
一只纖細(xì)的、沾滿泥土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樹根之間。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幾乎與泥土融為一體。死寂。連風(fēng)聲都消失了。
我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難道……還是晚了?這具身體的原主王天霸,最終還是得逞了?絕望的冰冷瞬間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