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多問,去磨你的鼓釘。”父親罕見地厲聲呵斥我。
但那皮子讓我感到莫名的心慌。每次靠近它,我就聽見若有若無的歌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哀婉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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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工前夜,我被一陣輕微的敲擊聲驚醒。循聲來到工坊,透過門縫看見父親正對那面即將完成的鼓跪拜,口中念念有詞:“。。。非我無情,實乃無奈。。。冤有頭債有主,莫再糾纏。。?!?/p>
我正要悄悄退回,忽然一陣風吹開工坊的門。父親猛地回頭,看見我時的表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不是憤怒,而是極度的驚恐,仿佛看見了索命的鬼魂。
第二天,父親沒有像往常一樣早起。日上三竿時,我覺得不對勁,推開他的房門,發(fā)現(xiàn)他躺在床上,已經(jīng)沒了氣息。郎中說是急癥猝死,可父親身體一向健壯如牛。
喪事辦得匆忙。下葬后第三天,戲院班主上門取貨。母親欲退還定金,我卻鬼使神差地說:“鼓已經(jīng)做好了,我給您取來。”
那面鼓就立在工坊最暗的角落里,蒙著那張奇特的琥珀色皮料。當我觸摸鼓身時,一陣寒意順指尖竄上脊背。我仿佛聽見一個女人的嘆息,輕柔得像春風,卻帶著說不出的哀傷。
班主對鼓愛不釋手,說這是他見過最精美的鼓,音色一定非凡。他付清余款,歡天喜地地抱著鼓離開了。
那天夜里,我被雷聲驚醒。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一道特別亮的閃電劃過時,我分明看見床邊立著一個人影——是父親,渾身濕透,眼睛瞪得老大,嘴唇翕動仿佛想說什么。
我驚坐起來,點燃油燈,屋里卻空無一人。只有窗欞被風吹得啪啪作響。我正要關窗,卻聽見雨聲中夾雜著鼓聲。咚。。。咚。。。咚。。。節(jié)奏緩慢而沉重,像是送葬的哀樂。
聲音來自工坊。我提著油燈,躡手躡腳地走向工坊。每近一步,鼓聲就清晰一分。還有隱約的哭聲,女人的哭聲,與鼓聲交織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推開工坊的門,里面空無一人??赡敲姹驹撘呀?jīng)被班主帶走的鼓,此刻卻赫然立在工坊中央!鼓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雨中撈起。鼓面微微震動,仿佛剛剛被人敲擊過。
我走近那面詭異的鼓,油燈的光暈在琥珀色的鼓面上跳躍。這時,我看見鼓皮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張女人的臉。眉眼清秀,約莫二十多歲,面色蒼白如紙。她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然后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水底傳來:“女兒。。。為我報仇。。?!?/p>
我嚇得連退幾步,油燈脫手落地,工坊頓時陷入黑暗。雷聲轟隆,又是一道閃電,瞬間照亮整個房間——那面鼓還在原地,鼓皮上的女人臉越發(fā)清晰,眼角滲出血紅的淚珠。
第二天一早,我跑去戲院找那班主,想問清楚這鼓的來歷。班主見是我,一臉晦氣地說:“別提那面鼓了!邪門得很!”
原來,那鼓在戲院第一晚就出了怪事。更夫聽見臺上有人擂鼓唱戲,趕去看時卻空無一人,只有那面新鼓擺在臺上。第二晚,一個武生試著敲了下那鼓,突然發(fā)瘋似的沖出門去,至今找不到人。
“鼓我已經(jīng)扔回你們家院子了!”班主說,“別再拿這種邪物害人!”
我急忙趕回家,果然看見那面鼓立在院子中央,被晨露打得濕漉漉的。母親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如紙。
“這鼓不能留,”母親聲音顫抖,“得把它燒了?!?/p>
“可父親為什么死?那女人是誰?”我拉住母親的手,“您一定知道什么,告訴我!”
母親淚如雨下,終于道出一個埋藏二十年的秘密。原來我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二十年前的一個清晨,父親開門發(fā)現(xiàn)一個裹在錦緞中的女嬰被放在門口,身旁只有這面琥珀色的鼓。錦緞中有一紙條:“此女名玲,望善養(yǎng)之。鼓在人在,鼓亡人亡。”
他們多年無子,便將我收養(yǎng)。那面鼓被父親深藏起來,直到這次迫不得已才取出蒙制新鼓。
“你父親定是遭了報應,”母親哽咽道,“我們不該動那面鼓的?!?/p>
當晚,我獨自抱著那面鼓來到村外山神廟。月光如水,灑在琥珀色的鼓面上,泛起詭異的光澤。我輕輕撫摸鼓皮,那觸感不像任何獸皮,反而細膩如人膚。
“你是誰?”我輕聲問,“為什么叫我女兒?”
寂靜中,只有風聲嗚咽。我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說——有些冤死的靈魂會附在鼓上,借鼓聲訴說冤情。難道這面鼓也是如此?我取出鼓槌,猶豫片刻,輕輕敲了下去。
鼓聲不像尋常皮鼓那樣渾厚,反而清越如磬,帶著說不出的哀婉。隨著節(jié)奏,鼓面又開始浮現(xiàn)那張女人的臉。這次更加清晰,我甚至能看清她額間有一點朱砂痣。
她的嘴唇開始蠕動,伴隨著鼓聲,我聽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唱詞:“月圓夜。。。鼓皮現(xiàn)真相。。。仇人面。。。朱砂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