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暴雨夜我躲進(jìn)荒山破廟,墻縫中竟窺見地底鎖著個活人。他自稱是雷公轉(zhuǎn)世,被奸人囚禁于此,苦苦哀求我斬?cái)噼F鏈?!吧迫司任颐摾?,必有厚報!”我揮起鐵釬砸向鎖鏈時,廟外突然天崩地裂,閃電劈開夜空。那“雷公”狂笑著撕破人皮,露出萬丈高的猙獰兇神本相。原來這廟從來就不是雷公廟——而是鎮(zhèn)魔的囚籠。
正文
雨點(diǎn)像裹著石子的砂紙,狠狠刮擦著我的臉,眼睛幾乎睜不開。老天爺像是撕開了一道巨大無邊的口子,無休無止地潑下冰冷渾濁的水,山間小路早被泡成了翻滾的黃泥湯,每一步都像踩在流沙里。閃電驟然撕裂了濃墨般的黑暗,慘白光芒瞬間照亮前方——一座破敗的廟宇孤零零趴在猙獰的山坡上,如同巨大的死獸遺骸。就是它了,雷公廟!這名字此刻帶來一絲荒謬的暖意,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fù)湎蚰莾缮韧嵝?、腐朽的廟門。門軸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之人掙扎的呻吟聲,我側(cè)身擠了進(jìn)去,濕透的衣物沉重地貼在身上,冷意直鉆骨髓。
廟里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潮濕霉味,混雜著若有若無、難以言喻的腥氣。借著門外短暫閃電殘留的微光,勉強(qiáng)能看清輪廓。正中的神壇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底座痕跡。神龕兩側(cè),本該是雷公電母侍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兩尊形態(tài)模糊、面目徹底漫漶的泥胎。供桌歪斜,布滿厚厚的塵土,一只缺口的破香爐里,積滿了黑灰色的香灰,冰冷而死寂。角落里,幾團(tuán)模糊的黑影像是蜷縮的動物,又像是破敗的蒲團(tuán)。除了我粗重的喘息和門外依舊狂暴的雨聲,一片死寂。這里根本沒有香火,只有被遺忘的荒涼。
我摸索著走到一處看起來稍微干燥些的角落,靠著冰冷刺骨的泥墻坐下,試圖擰干衣角的水。寒意和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下來,眼皮開始打架。就在意識即將沉入混沌邊緣時,一種極細(xì)微、卻頑強(qiáng)穿透雨幕的聲音,像冰冷的鋼針扎進(jìn)了我的耳朵。
“嗚…嗚……”聲音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仿佛從大地最深處滲出,帶著一種非人的、被長久壓抑的悲鳴與絕望。它并非來自某個方向,更像是這破廟本身在低低啜泣,從每一塊朽木、每一寸泥土中滲透出來,鉆進(jìn)我的骨頭縫里。我猛地坐直身體,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寒意比雨水更甚地攫住了我。那聲音還在繼續(xù),如同一個垂死之人被扼住喉嚨發(fā)出的最后嗚咽,微弱卻執(zhí)著地叩擊著我的耳膜。
“嗚…嗚…救…命……”這一次,聲音里似乎夾雜著模糊的字眼。我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致,像一張拉滿的弓。聲音似乎來自……右側(cè)那堵墻!我手腳并用地爬過去,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粗糙的泥墻上。嗚咽聲似乎清晰了一點(diǎn)點(diǎn),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哀求和痛苦,就是從墻的另一邊傳來!
閃電再次撕裂黑暗,慘白的光芒短暫地照亮了墻壁。就在這倏忽的光亮中,我死死盯著的墻面,靠近地面與墻根交接處,一條極其細(xì)微、被塵土和蛛網(wǎng)幾乎掩蓋的縫隙,驟然映入眼簾!它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裂痕,邊緣過于規(guī)整,透著人工開鑿的痕跡。那令人心碎的嗚咽聲,正是從這縫隙深處幽幽傳來!
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幾乎是爬行著靠近那條縫隙。湊近,再湊近,眼睛死死貼了上去??p隙狹窄,視野被嚴(yán)重限制,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我拼命地調(diào)整角度,將臉頰緊緊壓在冰冷粗糙的墻壁上,擠壓著眼眶,試圖捕捉縫隙深處的景象。
一股濃烈的、如同鐵銹混合著陳腐淤泥的氣息,猛地從縫隙深處涌出,嗆得我?guī)缀踔舷?。然而,就在這令人作嘔的氣息中,我的視線終于穿透了那狹窄的孔洞——
縫隙之下,竟是一個被挖空的巨大空間!微弱的光線勾勒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更駭人的是,數(shù)條粗如兒臂、閃爍著冰冷幽光的黑色鎖鏈,如同毒蟒般纏繞在那人的脖頸、腰腹和四肢上!鎖鏈的另一端,深深釘入四周的土壁和巖石之中。那人形微微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帶起鎖鏈沉重而滯澀的摩擦聲,仿佛生銹的骨頭在相互刮擦。嗚咽聲正是從他那里傳來!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誰……誰在那里?”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抖得不成樣子。
墻那邊的嗚咽聲戛然而止。死寂,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灌滿了小小的空間。這突如其來的死寂,比剛才的嗚咽更令人心膽俱裂。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沖上頭頂?shù)霓Z鳴。
“善……善人?”一個極度虛弱、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從縫隙里飄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了他僅存的力氣,“你……你能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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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誰?為什么被鎖在這里?”我的聲音依舊抖得厲害。
“善人……”那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急切,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我是雷公??!執(zhí)掌天罰,行云布雨的正神雷公??!”
雷公?我腦中嗡的一聲,一片混亂。這破敗的廟宇,空空的神壇,怎會鎖著傳說中的雷公?
“善人莫疑!聽我說!”那聲音急促地打斷我的震驚,帶著一種被長久冤屈的悲憤,“是那惡毒的廟祝!他……他勾結(jié)妖邪,趁我神力耗竭、巡視人間之際,以詭計(jì)將我擒拿!剝我神衣,毀我法身,更以這污穢的‘鎮(zhèn)魔鎖’……鎖住我的神魂本源!”他的聲音因極度的痛苦和仇恨而扭曲,“他篡奪了廟宇權(quán)柄,將此地偽裝成雷公廟宇,實(shí)則……實(shí)則是為了竊取本應(yīng)歸于我的香火愿力,滋養(yǎng)他自身邪法!善人,你看到的空神壇……那本該是我的位置?。 ?/p>
縫隙深處,那雙一直低垂的眼睛猛地抬了起來!盡管隔著縫隙和昏暗,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兩道熾熱如實(shí)質(zhì)的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威壓和神明特有的悲憫,穿透黑暗,牢牢釘在我身上!那一瞬間,一股難以抗拒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敬畏感攫住了我,膝蓋竟不由自主地想要彎曲跪拜!
“善人,唯有你!唯有你這誤入此地的善心之人,是我脫困的唯一指望!”他的聲音充滿了令人心碎的懇求,“看見那根鐵釬了嗎?就在你左手邊的墻角!那是廟祝遺落之物,正是開啟這‘鎮(zhèn)魔鎖’的關(guān)鍵!求求你,拿起它,斬?cái)辔翌i項(xiàng)上最粗的那根鎖鏈!只要斷其一環(huán),我殘存的神力便能掙脫其余束縛!”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目光掃向左側(cè)墻角——果然!一根銹跡斑斑、頂端卻異常尖銳沉重的鐵釬,斜斜地插在泥土里,如同一個沉默的邀請。
“善人!救我!”縫隙里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心肺的絕望,“我以神格起誓!救我脫此無邊苦海,我必傾盡神力,佑你世代富貴安康,福澤綿長!善有善報,天理昭昭?。 ?/p>
“善有善報……”這四個字,像帶著奇異力量的咒語,狠狠撞在我的心上。我從小聽著祖輩“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教誨長大,眼前這自稱雷公的囚徒,那凄厲絕望的哀求,那神明受難的悲愴,還有那“世代富貴”的承諾……像無數(shù)只手在撕扯我的理智??謶忠琅f冰冷地纏繞著我,但另一種滾燙的東西——同情、義憤、還有一絲對“善報”的隱秘渴望——正在胸腔里猛烈地燃燒、膨脹,幾乎要沖破喉嚨。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一股混雜著決絕與自我說服的蠻力涌了上來。我踉蹌著撲到墻角,雙手死死握住了那根冰冷、粗糙、布滿鐵銹的沉重鐵釬!入手冰涼沉重,粗糙的銹蝕感摩擦著掌心,仿佛握住了一條冬眠的毒蛇。我把它從泥土里拔出來,沉甸甸的分量讓我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