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4章 拍喜（第2頁）

不能死！我絕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如了這群豺狼的愿！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劃亮的閃電，劈開了絕望的濃霧！——裝死！

對！裝死！騙過這群畜生！

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在此刻融合成一種奇異的力量。我猛地咬緊牙關(guān)，將喉嚨深處翻涌的腥甜和劇痛的呻吟死死咽了回去！全身的肌肉在恨意的催逼下繃緊到極致，又強(qiáng)迫自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松弛下來。護(hù)住頭臉的手臂無力地垂下，軟軟地搭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那只斷臂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我猛地屏住呼吸，胸腔里最后一絲氣息被徹底鎖死！眼皮沉重地合攏，只留下一條幾乎無法察覺的縫隙，如同死魚般翻白。

身體瞬間松弛、癱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皮囊。所有的生命跡象——呼吸的起伏、痛苦的抽搐、甚至睫毛的顫動——都在我意志的強(qiáng)行壓制下歸于死寂。只有耳朵，像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捕捉著外界每一絲細(xì)微的變化。

棍棒落下的風(fēng)聲，似乎遲疑了一下。“咦？沒動靜了？”一個粗嘎的聲音帶著猶疑響起。

“別停！裝死！肯定是裝死！這婆娘慣會耍心眼！”另一個聲音兇狠地反駁，隨即又是一棍帶著風(fēng)聲砸在我早已麻木的大腿上。鈍痛傳來，我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壁的軟肉，鐵銹味彌漫，身體卻如同真正的死尸般紋絲不動。

“等等！”趙老鱉那破鑼嗓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響起，“好像…真沒氣了？”腳步聲靠近，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煙油味混合著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氣息籠罩下來。一只粗糙冰冷、如同枯樹皮般的手，帶著試探和毫不掩飾的嫌惡，重重地搭在了我的頸側(cè)。

時間仿佛凝固了。那只冰冷的手指在我毫無生氣的頸動脈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幾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以及那極力壓抑卻依舊流露出的…一絲如釋重負(fù)？

“嘖…”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嘖，帶著塵埃落定的輕松，“真不經(jīng)打…晦氣倒是…散了？”

“散了！晦氣散了！”人群短暫的死寂后，爆發(fā)出比剛才更加狂熱的歡呼！仿佛完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偉業(yè)！棍棒被隨意丟棄在泥地里，腳步聲變得輕快而雜亂。

“抬走！趕緊抬走！大過年的，別臟了地方！”趙老鱉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威嚴(yá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扔后山老林子里去！喂了野物，干干凈凈！”

“三哥！節(jié)哀順變??！”有人假惺惺地拍打著劉三的肩膀。我透過眼縫那極其狹窄的視野，看到劉三佝僂著背，被幾個人簇?fù)碇??；鸸庀?，他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fā)出一連串壓抑的、聽起來悲痛欲絕的嗚咽。那嗚咽聲飄進(jìn)我死寂的耳中，卻比最惡毒的詛咒更令人作嘔！他演得真像??！這十年，我竟從未看透這層人皮下的豺狼心腸！

幾雙粗糙冰冷的手，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和急于擺脫麻煩的粗暴，像拖拽一袋發(fā)臭的垃圾，抓住了我的腳踝和那只斷裂的手臂！劇痛再次撕裂神經(jīng)，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口腔里滿是血腥味，身體卻依舊軟得像一攤爛泥。頭顱無力地垂下，長發(fā)散亂地遮住了臉，也遮住了我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焚毀一切的怨毒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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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在冰冷粗糙的凍土和枯枝敗葉上被拖行，摩擦帶來的刺痛微不足道。夜風(fēng)如同冰冷的刀子，刮過裸露在破爛棉衣外的皮膚。我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志力，維持著那具“尸體”的僵硬和冰冷，連指尖都不敢有絲毫顫動。拖行似乎持續(xù)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終于，我被重重地拋了出去，身體砸在一片厚厚、松軟、散發(fā)著濃烈腐爛氣息的枯葉堆上。

“晦氣東西！呸！”幾聲嫌惡的唾罵后，腳步聲和低語聲漸漸遠(yuǎn)去，最終徹底消失在呼嘯的山風(fēng)里。

死一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只剩下山風(fēng)穿過枯枝發(fā)出的嗚咽，如同萬千冤魂在低泣。又等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直到確認(rèn)那些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一絲回響。我才猛地、貪婪地張開嘴，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地喘息起來！冰冷的空氣夾雜著腐爛的葉子味道灌入灼痛的肺腑，嗆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斷裂般的劇痛，尤其是左臂，每一次震動都像有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骨頭縫里攪動！

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棉衣，混合著血污和泥漿，冰冷粘膩地貼在身上。但我顧不上這些！滔天的恨意如同沸騰的巖漿，在胸腔里奔涌咆哮，支撐著這具殘破的身體！不能停！不能留在這里等死！更不能便宜了那群畜生！

回去！我要回去！——回祠堂！那個敲響催命銅鑼的地方！那個供奉著他們所謂“祖宗規(guī)矩”的骯臟巢穴！趙老鱉！劉三！所有參與這場“拍喜”的劊子手！一個都別想跑！這血仇，我要用最惡毒的方式，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一股邪異的力量，仿佛從骨髓深處被那滔天恨意點(diǎn)燃，支撐著我。我掙扎著，用還能活動的右手和膝蓋，在冰冷刺骨、鋪滿厚厚腐葉的泥地上，一寸寸、極其艱難地向前挪動。斷裂的左臂每一次不經(jīng)意的觸碰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冷汗混著血水不斷滴落。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時而模糊時而清醒，但腦海中那兩張在水缸倒影里獰笑的臉，卻如同兩盞不滅的鬼燈，在黑暗中死死指引著我爬行的方向！

爬！爬回去！

不知爬了多久，指甲翻裂，指尖血肉模糊，膝蓋磨得幾乎露出白骨。當(dāng)那熟悉的、低矮破敗的祠堂輪廓終于穿透濃重的黑暗，在慘淡的月光下顯現(xiàn)時，一股混合著極致恨意和病態(tài)興奮的戰(zhàn)栗瞬間席卷了我！

祠堂的大門虛掩著，里面一片死寂。那群畜生，此刻大概正沉浸在“驅(qū)除晦氣”的虛假喜慶中，圍著火塘，喝著劣酒，嘲笑著我的“命薄”吧？

我像一條從地獄歸來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祠堂側(cè)墻一處早已坍塌的狗洞鉆了進(jìn)去。冰冷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陳年的香灰味撲面而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神龕上幾盞早已油盡的長明燈，散發(fā)著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如同鬼火般的殘光。

我的目標(biāo)無比清晰——神龕！那擺放著銅鑼、供奉著所謂祖宗牌位的祭壇！那個趙老鱉敲響死亡序曲的地方！

我拖著殘軀，爬到冰冷的神龕石臺下。右手在黑暗中瘋狂地摸索著，指甲刮過粗糙冰冷的石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在哪里？那該死的東西在哪里？趙老鱉每次主持儀式前，都會鬼鬼祟祟地在神龕底下摸索一陣……一定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