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轉(zhuǎn)過身,墨黑的眸子凝視著我,深不見底:“名姓,不過符號。你只需記住,”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穿透皮囊的審視,“你是我選中的夫婿。在這座宅子里,無人能傷你性命?!边@話語里并無溫情,只有一種冰冷的宣告,一種對“所有物”的宣示。
日子如同在冰面上滑行,表面平靜光滑,內(nèi)里卻暗流洶涌,時刻散發(fā)著徹骨的寒氣。我被囚在這座巨大而荒涼的狐仙古宅中,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祭品,一個名不副實(shí)的“夫君”。
我的“新娘”——那個有著玉雕容顏、墨黑眼眸的狐妖,她允許我在宅中有限地走動,卻明令禁止我靠近庭院深處那株盤根錯節(jié)、枝椏扭曲如鬼爪的巨大老槐樹。每次我的目光無意間掠過那棵在慘淡光線下投下濃重陰影的妖樹,她深潭般的眸子便會瞬間鎖定我,眸底深處仿佛有極寒的冰層無聲凝結(jié),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她并不常伴在我左右,更多時候是獨(dú)處在那間彌漫著幽曇冷香的靜室,或是在回廊深處撫弄那架蒙塵的古琴。琴音泠泠,時而清越孤高,如同月下寒泉;時而又陡然轉(zhuǎn)為艱澀沉滯,充滿了刀兵碰撞的殺伐之氣,聽得人神魂震蕩,氣血翻涌。每當(dāng)那金戈鐵馬般的殺伐之音響起,我總能捕捉到她墨黑眼瞳深處,那如閃電般倏忽而逝、卻濃烈得化不開的刻骨恨意,仿佛有熾熱的巖漿在那冰冷的寒潭下奔涌咆哮。這恨意并非沖我而來,卻比沖我而來更令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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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讓我稍感慰藉的,是那只小小的白狐。它不知何時開始,常常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窗下,或蜷縮在回廊的陰影里。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眼睛是純凈的琥珀色,像融化的陽光,怯生生的,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純真。它似乎格外親近我,會小心翼翼地蹭蹭我的褲腳,或者在我讀書時,安靜地伏在我腳邊。它的出現(xiàn),像一道微弱卻真實(shí)的光,勉強(qiáng)照亮這無邊囚籠的一隅。
然而,這脆弱的平靜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被徹底撕碎。我本已睡下,窗外狂風(fēng)卷著驟雨,瘋狂抽打著古宅的窗欞,發(fā)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嘯。密集的雨點(diǎn)砸在瓦片上,如同千軍萬馬在頭頂奔騰。一道慘白的電光猛地撕裂濃墨般的夜空,幾乎同時,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在頭頂炸響,震得整座古宅都在簌簌發(fā)抖!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雷聲間隙,我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屬于獸類的慘嚎!那聲音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痛苦和絕望,尖銳地穿透狂風(fēng)暴雨,直直刺入我的心臟!
是小狐貍!是那只純白小狐的聲音!它出事了!
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恐懼和一種莫名的焦灼瞬間壓倒了一切。我猛地從床上彈起,連外衣都顧不得披上,赤著腳就沖進(jìn)了風(fēng)雨肆虐的回廊。冰冷的雨水立刻將我澆透,狂風(fēng)抽打在臉上生疼。我憑著直覺和那慘叫聲傳來的方向,不顧一切地向著庭院深處、那株被明令禁止靠近的老槐樹狂奔而去!
閃電如同巨神的利斧,一次次劈開黑暗,瞬間照亮了庭院。就在那株巨大老槐樹虬結(jié)盤繞、如同無數(shù)巨蟒糾纏的樹根深處,我看到了那令人心膽俱裂的一幕!
那只小小的白狐,被一條條從濕滑泥濘中探出的、布滿黏液的暗褐色樹根死死纏?。∧切涓缤钗锇闳鋭又?、勒緊著!小狐貍雪白的皮毛上沾滿了污泥和血跡,它徒勞地掙扎著,發(fā)出微弱而痛苦的哀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瀕死的恐懼!
“不——!”我目眥欲裂,嘶吼聲被狂暴的風(fēng)雨瞬間吞沒。理智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它!
我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不顧一切地?fù)淞松先?,雙手死死抓住那滑膩冰冷、如同巨蟒般勒緊小狐貍的粗壯樹根,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撕扯!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混著泥水涌出,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那樹根的力量大得驚人,冰冷滑膩,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不僅堅(jiān)韌無比,更仿佛有生命般,蠕動著與我角力,甚至分出幾條細(xì)小的根須,如同毒蛇的信子,閃電般向我纏卷而來!
“滾開!放開它!”我咆哮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將身體所有的重量和蠻力都壓了上去,與那邪惡的樹根殊死搏斗。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灌進(jìn)我的口鼻,幾乎令我窒息。更多的樹根從泥濘中探出,如同地獄伸出的鬼爪,纏繞上我的腳踝、小腿,冰冷滑膩的觸感帶著死亡的寒意向上蔓延!力量在急速流失,絕望如同這無邊的黑夜,沉沉壓下。
就在一條粗如兒臂、帶著尖利木刺的樹根如同毒龍出洞,狠狠朝著我咽喉噬咬而來的瞬間——“孽障!爾敢——!”一聲冰冷到極致、卻蘊(yùn)含著滔天怒火的厲叱,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利劍,驟然刺破狂暴的雨幕!
一道刺目欲盲的紅光,比閃電更迅疾,比鮮血更濃烈,挾著焚盡一切的毀滅氣息,從回廊方向激射而至!精準(zhǔn)無比地轟擊在那條襲向我咽喉的致命樹根之上!
“轟——!”一聲沉悶的爆響!木屑混合著腥臭的汁液四散飛濺!那條粗壯的樹根應(yīng)聲而斷!斷口處焦黑一片,竟似被瞬間燒熔!
我的新娘,竟不知何時換下了喜服。那一身素白常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我身側(cè)??耧L(fēng)卷起她潑墨般的長發(fā)和素白衣袂,獵獵作響。那張玉雕般的臉上再無半分平日的清冷疏離,只剩下一種冰封萬載的酷寒殺意!那雙深不見底的墨黑眼眸,此刻竟燃燒著兩簇幽暗的、仿佛來自地獄的火焰!
她甚至沒有看我一眼,所有心神與那滔天怒火,都死死鎖定了那株在雷雨狂風(fēng)中瘋狂舞動、如同蘇醒魔神的巨大老槐樹!她雙手結(jié)出一個繁復(fù)玄奧、快得只剩殘影的印訣,周身爆發(fā)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強(qiáng)烈紅光,如同浴血的鳳凰,悍然迎向那自槐樹深處洶涌撲出、裹挾著無盡怨恨與污穢氣息的滔天黑氣!
紅與黑,毀滅與怨毒,兩股非人的恐怖力量在庭院中央轟然對撞!爆發(fā)出沉悶如滾雷的巨響!狂暴的能量亂流瞬間炸開,將周圍的雨水都排擠成一片真空!地面劇烈震顫,泥漿翻涌如沸!
我被那爆炸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水里,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口鼻中滿是血腥味。我掙扎著抬起頭,在刺目的能量光芒和漫天雨幕的間隙,驚駭欲絕地看到——那株老槐樹巨大扭曲的樹干上,在紅黑光芒瘋狂撕扯湮滅之處,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而猙獰的人臉輪廓!那面孔扭曲變形,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痛苦、怨毒與瘋狂,張開無聲的巨口,仿佛在發(fā)出最惡毒的詛咒!那絕非凡物!是樹中禁錮的兇戾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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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娘,那纖瘦的白色身影,如同風(fēng)暴中逆風(fēng)而行的孤鶴,在滔天黑氣的沖擊下竟也猛地一晃,唇角溢出一縷刺目的鮮紅!但她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瘋狂,雙手印訣變幻更快,周身紅光暴漲,口中清叱連連,竟是不顧自身,將更狂暴的力量轟向那怨靈顯化的樹干!
就在這毀天滅地的對抗中,一個冰冷沙啞、充滿了無盡怨毒與嘲弄的聲音,如同無數(shù)根銹蝕的鐵釘刮擦著朽木,直接在我混亂的腦海中炸響:“蠢貨!你以為她嫁你,真是報(bào)恩?!她不過是要借你一身活人陽氣,遮蔽自身妖氣,好潛入這封印之地,奪回她當(dāng)年被鎮(zhèn)殺的孽種妖胎殘??!你,只是她復(fù)仇路上的一塊墊腳石!一個隨時可棄的祭品!哈哈哈哈……”
這惡毒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腦海!借我陽氣…遮蔽妖氣…潛入封印…奪回妖胎殘骸…復(fù)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