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消失了。無論我怎么試探,那皮子再無動靜,變回了一張普通的、陳舊的人皮。
那一夜我睜眼到天亮。
第二天,我抱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僥幸,去了醫(yī)院。母親的氣色竟然真的好了不少,久違地喝了小半碗米粥,還跟我說夜里做了個怪夢,夢見一個看不清臉的黑衣人用手在她肚子上按了一會兒,暖烘烘的。
我站在病床前,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又滾燙。
子時,我咬著牙,用針扎破中指,將三滴血抹在那皮子上。它再次“活”了過來,發(fā)出滿足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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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后兒再來。俺得細水長流地治?!?/p>
母親的病真的以驚人的速度好轉(zhuǎn)。復查時,醫(yī)生連呼奇跡,說腫瘤顯著縮小??裣惭蜎]了我,那點對邪異的恐懼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我按時獻血,從三滴到五滴,再到一小酒盅。皮爺?shù)囊笠仓饾u變多,除了血,有時要我去城南摘最新鮮的柳葉,有時要我去挖特定地點的陰土灑在它上面。
直到一個月后的滿夜。
它吸完一小盅血后,并未如往常般沉寂,而是悠悠地飄起,懸在我面前。
“小子,你娘的病根快除盡了。但這最后一味‘藥’,得用你身上一點東西來換?!?/p>
“什么東西?”我心頭一緊。
“不多。你的味覺?!?/p>
我愣住了:“味覺?”
“咋?不情愿?想想你娘躺床上等死的樣子?!彼穆曇魩еM惑的冷意,“一點滋味嘗不出,換一條命,不值當?”
我沉默了。最終,重重地點了下頭。
皮子猛地貼上了我的臉,冰涼滑膩,像溺死者的吻。我無法呼吸,只覺得某種東西從舌根深處被硬生生抽走。幾秒后,它脫落下來。
從那一刻起,我吃任何東西都如同嚼蠟。但看著母親一天天紅潤起來,我覺得這代價,值。
母親出院那天,我買了肉打了酒,想慶祝一番。吃飯時,母親嚼著肉,卻微微蹙了下眉:“兒啊,這肉味道咋有點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強笑道:“沒啊,挺好的。”
她沒再說什么,但那點疑慮像根刺扎進我心里。夜里,皮爺?shù)穆曇糁鲃禹懫?,帶著一絲饜足:“買賣公道。下一個心愿是啥?”
我沒了味覺,但生活還得繼續(xù)。我想起欠下的巨額債務(wù),債主們已經(jīng)開始上門惡語相向。我躊躇著,對皮子說:“……想要點錢,把債還了?!?/p>
“簡單?!逼敶饝?yīng)得極爽快,“老規(guī)矩,拿你身上點小玩意兒換?!?/p>
“這次要什么?”
“sleep。你的sleep?!?/p>
它要走了我安穩(wěn)睡眠的能力。從此我再無法自然入睡,每夜都在半夢半醒的驚悸中煎熬,即便偶爾睡著,也是噩夢纏身,醒來比睡去更累。但第二天,我果然在門口撿到一個破布包,里面是足夠還債的銀元,還有些富余。
我還了債,松了口氣,但內(nèi)心的不安卻與日俱增。這地仙太過邪門,索取的都是些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啃噬人的東西。
我開始害怕,想終止這交易。我試著連續(xù)三天沒去獻血。
第四天,母親突然舊疾復發(fā),咳血不止,臥床不起。皮爺?shù)穆曇粼谖叶呹幚涞仨懫穑骸百I賣就是買賣。斷了供奉,可就怪不得俺撒手不管了?!?/p>
我連滾爬爬地沖進老屋,割破手腕,將血大量地抹在皮子上。它貪婪地吸吮著,母親那邊的癥狀隨之減輕。
我被徹底套牢了。它用母親的健康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