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0章 桂香引（第3頁）

我煮了稀薄的粥，我們默默地喝著。屋外，那株枯樹依舊佇立，枝頭光禿禿的，覆蓋著積雪，仿佛昨夜那驚悚妖異的一幕只是我的一場噩夢。

可那血桂的香氣，似乎已經(jīng)滲入了這屋子的每一根木頭，每一寸泥土里，若有若無地提醒著我。

他到底是什么？

那株枯樹，又是什么？

他喝粥的動(dòng)作優(yōu)雅，放下碗時(shí)，抬眼看向我，墨玉般的眸子里深不見底：“姑娘的臉色似乎不大好，昨夜沒睡安穩(wěn)？”

我手指一顫，碗里的粥差點(diǎn)灑出來，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沒……沒有，可能是夜里風(fēng)大，吵著了?！?/p>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話，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窗外那株枯樹。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巢駮r(shí)差點(diǎn)劈到自己的腳，生火時(shí)又被燙了一下。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瞄那株樹，偷瞄他。

他偶爾會(huì)走到院子里，站在那株樹下，仰頭看著干枯的枝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皸裂如鱗的樹皮，動(dòng)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摸情人的臉頰。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極快地從枝頭擷取了什么，收入袖中?？晌铱吹梅置鳎侵︻^除了雪，空空如也。

恐懼像藤蔓，一圈圈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傍晚時(shí)分，天色又陰沉下來，似乎還要下雪。我借口柴禾不夠，想到隔壁山坳的獵戶家借點(diǎn)鹽，其實(shí)是想暫時(shí)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喘口氣。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靜，卻讓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翱烊タ旎兀彼f，“天色不好。”

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碾x開了小屋。

獵戶張大哥家有些距離，我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冷風(fēng)一吹，腦子似乎清醒了些。我把救起他之后的種種怪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臘月里詭異的桂花香，快得不像話的傷勢，月夜下的叩拜，枯樹瞬間開出的血桂……還有他那種與這荒山野嶺格格不入的俊美和氣質(zhì)。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gè)我不愿相信、卻又無法忽視的答案——我救回來的，恐怕不是人。

走到張大哥家時(shí)，天已經(jīng)擦黑。張大哥見我來了，有些意外，熱情地邀我進(jìn)去坐。我借了鹽，猶豫再三，還是旁敲側(cè)擊地問：“張大哥，你在這山里住得久，可曾聽過……關(guān)于桂花，或者什么‘娘娘’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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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哥正在收拾獵具，聞言動(dòng)作一頓，臉色微微變了。他走到門口，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壓低聲音對我說：“桂丫頭，你問這個(gè)做什么？”他稱呼的是我小時(shí)候的乳名。

我心里一緊，忙道：“沒什么，就是……最近夜里老聞到桂花香，覺得怪得很?！?/p>

張大哥的臉色更加凝重，他搓著手，壓著嗓子，像是怕被什么聽見：“咱們這老山里，以前確實(shí)有過桂花娘娘的廟，香火還挺盛，據(jù)說求子求姻緣靈驗(yàn)得很。但那都是百八十年前的老皇歷了。”

“后來呢？”我追問道。

“后來……聽說出了事。”張大哥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敬畏和恐懼，“好像是祭祀上出了什么大岔子，惹惱了娘娘。那一年，山里所有的桂樹，一夜之間全枯死了！包括你們家院角那棵，聽說還是當(dāng)年的桂樹老祖呢。打那以后，廟也塌了，再?zèng)]人敢提桂花娘娘的事。老人們都說，娘娘不是正神，性子烈，沾惹不得……”

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神里帶著告誡：“桂丫頭，你一個(gè)人住在那邊，要是聞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千萬別好奇，也千萬別往外說，就當(dāng)沒看見，知道嗎？那地方……邪性得很！”

我渾渾噩噩地拿著那一小包鹽，離開了張大哥家。張大哥的話像錘子一樣砸在我心上。桂花娘娘，枯死的桂樹老祖，邪性的祭祀……那個(gè)桂姓男子，他對枯樹叩拜，稱“多謝娘娘賜命”……

一個(gè)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形成——他，莫非與那早已沉寂的桂花娘娘有關(guān)？甚至，他可能就是那場“邪性祭祀”的產(chǎn)物？或者……他根本就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寒風(fēng)卷著雪沫，打在我臉上，冰冷刺骨。我加快腳步，只想趕緊回去，至少，那間破屋里還有火，有……他。

走到能望見我院落的那片小坡時(shí)，我猛地停住了腳步，心臟驟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