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劇痛炸開,皮膚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過。我痛得蜷縮起來。
“賤人!克死我兒!你還有臉活著?!”麻姑的聲音嘶啞如夜梟,每一個字都淬著毒液和恨意。藤條再次落下,毫不留情,抽打在我的背上、腿上。布帛撕裂的聲音,皮肉被擊打的悶響,和我壓抑不住的痛呼交織在一起,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哭?!你還有臉哭?!我兒的命誰來賠?!”她的咒罵伴隨著每一次揮鞭,像鈍刀子割肉。
鞭打似乎沒有盡頭。汗水、淚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糊住了我的眼睛,黏膩地沾在破爛的衣料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就在我意識模糊,以為自己要被活活打死時,抽打終于停了。
麻姑喘息著,枯瘦的胸膛起伏,眼神里的瘋狂稍稍退去,只剩下冰冷的、令人膽寒的麻木。她朝身后的婆子抬了抬下巴。
那婆子面無表情地上前,動作粗魯?shù)貙⑽疑砩显缫哑茽€不堪、被血污浸透的衣物扯掉。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住我布滿鞭痕、火辣辣的身體,激起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然后,我被粗暴地拖拽起來,像對待一塊破布,直接按進(jìn)了那個散發(fā)著濃烈草藥味的木盆里。
“呃——!”冰冷的、渾濁的藥液猛地包裹住全身,刺鼻的氣味直沖鼻腔,嗆得我連連咳嗽。更可怕的是,藥液接觸到新鮮的鞭痕,瞬間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同時扎了進(jìn)去!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身體猛地彈起,又被那婆子鐵鉗般的手死死按了回去。
“泡著!”麻姑的聲音冰冷地傳來,不帶一絲溫度,“這是贖你的罪孽!洗掉你身上的晦氣!給我兒償命!”
刺骨的冰寒和鉆心的灼痛同時在身體里肆虐、拉鋸。我蜷縮在渾濁的藥液里,牙齒咯咯作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每一次顫抖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新一輪的劇痛。藥味濃郁得令人作嘔,直沖腦門,熏得我頭暈眼花。意識在極度的痛苦和寒冷中沉浮,仿佛隨時會徹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淵。這就是贖罪?這分明是地獄的酷刑!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柴房那扇沉重的門,成了我全部世界的入口和出口。它每一次“吱呀”作響,都意味著新一輪的折磨即將開始。麻姑的身影,如同索命的無常,總是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提著那根油亮烏黑的藤條,身后跟著端著藥盆的婆子。
鞭打,早已成了習(xí)慣。最初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在經(jīng)年累月的重復(fù)下,似乎變得遲鈍了些許,但每一次藤條落下,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皮開肉綻的撕裂感。只是身體麻木了,像一截朽木,承受著風(fēng)雨的侵蝕。真正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每一次鞭打后那浸入藥盆的酷刑。
那渾濁、散發(fā)著刺鼻腥氣的藥液,永遠(yuǎn)是冰冷的。浸入的瞬間,刺骨的寒意如同千萬根冰針扎進(jìn)骨髓,激得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痙攣起來。緊接著,便是灼燒!藥力如同活物,順著鞭痕裂開的皮肉,瘋狂地向身體深處鉆去,像無數(shù)只細(xì)小的、滾燙的螞蟻在啃噬我的血肉和神經(jīng)。冰與火的極致煎熬,每一次都讓我在盆中痛苦地蜷縮、掙扎,發(fā)出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而麻姑,總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那雙深陷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恨意。
“泡著!泡足時辰!”她的聲音平板無波,像在念一段陳腐的經(jīng)文,“這是你欠承安的!洗不盡你的罪孽,就永遠(yuǎn)別想解脫!”
藥液浸透了我的皮膚,那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苦氣味似乎也滲透進(jìn)了我的骨頭縫里,日夜纏繞著我。即使在鞭打和藥浴的間隙,在柴房那死一般的寂靜里,我也能清晰地聞到它,感受到皮膚下殘留的那種詭異的、冰冷的灼熱感。我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枯槁。曾經(jīng)還殘存的一點生氣,被這日復(fù)一日的酷刑徹底磨滅了,只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機(jī)械地承受著命運無情的碾軋。
偶爾,在極度的痛苦和疲憊中昏睡過去,我會做同一個夢。夢里是承安下葬那天,陰沉的天色,冰冷的薄棺。我作為未亡人,被允許最后靠近棺木。我顫抖著伸出手,最后一次為他整理那粗糙的壽衣。他的腳踝露在外面一小截,皮膚是死氣的灰白。就在那腳踝外側(cè),靠近腳后跟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暗紅色的胎記,形狀像一顆歪倒的豆子。那是我親手為他穿上新襪時,指尖曾無意觸碰到的溫?zé)嵊∮洝?/p>
“承安……”夢里,我無聲地呼喚,淚水浸濕了冰冷的枕席——如果身下那堆散發(fā)著霉味的干草能稱之為枕席的話。醒來時,臉上總是濕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柴房屋頂漏下的冰冷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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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整整三年。承安墳頭的草,怕是早已長得很高很高了。而我,還在這暗無天日的柴房里,像一株被遺忘在陰暗角落的植物,在無盡的鞭打和藥浴中,一點點枯萎下去,等待最終的腐爛。
又是一個悶熱的夏夜。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沉地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柴房里更是如同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蒸籠,汗水從每一個毛孔里爭先恐后地涌出來,混著皮膚上日積月累的鞭痕舊痂,又癢又痛,像有無數(shù)小蟲在爬。
我躺在角落那堆散發(fā)著霉?fàn)€氣味的干草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根本無法入睡。白日里麻姑的鞭打似乎格外狠厲,后背一道新傷火辣辣地疼,每一次翻身都牽扯著它,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喉嚨干渴得像要冒煙,柴房里那點渾濁的積水早已被我喝光。實在熬不住了,我掙扎著爬起來,扶著冰冷的土墻,挪到唯一能接觸到外面空氣的釘死的窗戶邊。
木板縫隙里透進(jìn)來的空氣也是熱的,帶著泥土被炙烤后的土腥氣。我貪婪地把臉湊近縫隙,大口呼吸著。就在這時——
“轟隆——!”
一道慘白刺目的電光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濃墨般的夜空,緊接著,一聲撼天動地的驚雷在頭頂炸響!整個柴房仿佛都在這狂暴的力量下劇烈地?fù)u晃起來!狂風(fēng)瞬間大作,裹挾著豆大的、冰涼的雨點,狠狠砸在屋頂和墻壁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
“嘩——!”
暴雨傾盆而下!世界只剩下這震耳欲聾的雨聲和風(fēng)聲。
“咔嚓!”
一道更粗壯、更刺眼的閃電直劈下來,仿佛就在院中炸開!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柴房那扇腐朽沉重的木門,竟在狂風(fēng)暴雨和這恐怖的雷擊震動下,猛地向內(nèi)彈開了!沉重的門栓被震得斷裂開來,掉落在地。
門……開了?!
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三年!整整三年,這扇門第一次向我敞開!外面是狂暴的、冰冷的、自由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