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木材斷裂聲響起。
緊接著,那沉重的、釘滿了長釘?shù)墓咨w,竟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從內(nèi)部猛地推開!它先是向上拱起一道縫隙,然后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轟然向側(cè)面滑開了一大半!渾濁的泥水立刻灌了進去。
借著偶爾劃破夜空的慘白閃電,我看到了棺木內(nèi)部。
一副穿著早已朽爛壽衣的白骨,靜靜地躺在里面。顱骨微微側(cè)向我的方向,空洞的眼窩仿佛在凝視。而在那白骨嶙峋的指骨間,赫然緊緊攥著一枚東西!它被泥水浸染,卻依然在閃電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點溫潤而詭異的微光——那是一枚玉佩!一枚雕工熟悉的、邊緣帶著獨特云紋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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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渾身血液倒流的是,那白骨的手臂,并非隨意擺放。它僵硬地抬起,一根枯白的手指骨,如同生前最后的指控,森然指向一個方向——越過混亂奔逃的人群,越過翻涌的洪水,越過驚惶失措的蕓娘……直直地、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縮在人群最后方、一個正試圖悄悄溜走的佝僂身影!
是管家張全福!他那張慣于堆滿謙卑笑容的老臉,此刻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慘白如鬼。他死死盯著棺木中那根指向他的白骨手指,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雙腿抖得像風(fēng)中的蘆葦。當(dāng)他的目光與棺木中那空洞的眼窩“對視”的瞬間,他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凄厲到極點的慘叫:“不——!不是我!不是我啊老爺——!”
這聲絕望的慘叫,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炸開了鍋!所有慌亂奔逃的村民都停下了腳步,驚駭欲絕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張全福身上,又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具敞開的棺木,看向那具指證的白骨,最后,落在我身上。
閃電撕裂夜幕,照亮了張全福臉上每一道因恐懼而扭曲的褶皺。他像被抽去了骨頭,撲通一聲癱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渾濁的泥漿濺了滿臉滿身。他手指著那具森然指證他的棺木,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眼神渙散,充滿了被厲鬼索命的極致驚駭。
“是……是他!是張管家!”一個驚恐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死寂。
“老天爺!棺材……棺材里的老爺在指他!”
“玉佩!那玉佩是老爺從不離身的!當(dāng)年下葬時我親眼看著放進去的!”
“他剛才喊什么?‘不是我’?難道……”
竊竊私語瞬間變成了洶涌的浪潮,恐懼迅速轉(zhuǎn)化成了被愚弄的憤怒。所有剛才還舉著火把要燒死我的目光,此刻全都變成了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向泥水中抖成一團的張全福。
“說!怎么回事!”一個壯漢紅著眼沖過去,一把揪住張全福濕透的衣領(lǐng),將他像破麻袋一樣從泥水里提了起來,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老爺?shù)墓穷^為什么指著你?!當(dāng)年夫人……”
“夫人……夫人她……”張全福涕淚橫流,渾身篩糠,語無倫次,“老爺……老爺是急病……夫人她……她當(dāng)時還有氣啊!還有氣?。 彼偷刂赶蚰蔷叱ㄩ_的棺材,聲嘶力竭,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老爺!是老爺讓我……讓我……”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只剩下絕望的嗬嗬聲。
蕓娘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踉蹌著沖到棺木邊。她撲在棺沿,借著慘白的電光,死死盯著棺內(nèi)那副白骨。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那些腐朽的衣物,掃過那些骨骼的細(xì)節(jié),最終,落在了那緊握玉佩的指骨旁邊——幾根同樣細(xì)小的、早已發(fā)黑碎裂的指骨!那是屬于另一個人的!屬于我那未及睜眼看看這世界就被釘死在棺中的母親的!
“是他……是這個黑了心的豺狼!”蕓娘猛地抬頭,枯槁的臉上淚水和雨水交織,那雙總是溫順沉默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刻骨的恨意,她指著張全福,聲音嘶啞卻穿透雨幕,“當(dāng)年老爺急病去了,夫人哀慟過度動了胎氣早產(chǎn),力竭昏死!是他!是這個畜生!他說夫人也斷了氣,怕棺生子不祥,要……要盡快釘棺入土!是他親手……親手把還有一絲氣息的夫人……釘進了這棺材里??!連帶著……連帶著剛出生的囡囡!”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村民的心上。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天殺的!活釘人??!”
“難怪……難怪這棺木被沖出來……是老爺夫人死不瞑目啊!”
“張全福!你這個畜生!枉老爺那么信任你!”
“打死他!給老爺夫人償命!”
積壓的恐懼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轉(zhuǎn)化成了滔天的怒火。村民們怒吼著,如同憤怒的潮水般涌向癱軟在地的張全福。拳腳、棍棒、石頭……如同雨點般落下。張全福的慘叫聲瞬間被淹沒在憤怒的咆哮和暴雨的轟鳴中。
我站在冰冷的泥水里,看著眼前這混亂而血腥的一幕。雨水沖刷著我的臉,卻沖不掉眼前那副敞開的棺木和里面森然指證的白骨。母親的指骨……原來就在父親身邊,在黑暗中,在冰冷的棺木里,無聲無息地陪了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