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7章 廟鬼（第1頁）

簡介

落魄書生沈文軒，為赴京趕考夜宿荒山孤廟。夜半時分，一女鬼現(xiàn)身，以“壓床”邪術(shù)將其制住，逼迫他為自己梳頭三百次，聲稱完成后便放他生路。沈文軒心驚膽戰(zhàn)，依言而行，卻在第二百九十九梳時，于銅鏡中窺見女鬼猙獰腐爛的真容。最后一梳，并非終結(jié)，而是索命的開端。絕境之下，沈文軒憑借機智與往昔聽聞的傳聞，與這怨念深重的廟鬼展開一場心智與膽量的較量，試圖在必死之局中，尋得一線渺茫生機。

正文

人生際遇，有時真如這山間歧路，分明前一刻還想著“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轉(zhuǎn)瞬之間，便可能墜入幽暗冰冷的深淵，前程盡墨，甚至性命堪憂。我，沈文軒，一個家道中落的寒門書生，此刻便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為了那渺茫的功名，我變賣了家中僅剩的薄田，辭別老母，背上簡陋的書笈，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千里征途。盤纏有限，不敢多耗，只得揀那荒僻小徑行走，以期縮短日程。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場不期而至的秋雨將我困在半山腰，泥濘濕滑，待到雨勢稍歇，天色已徹底昏沉下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夜風(fēng)裹挾著寒意，吹得我單薄的衣衫緊貼皮肉，瑟瑟發(fā)抖。

抬眼望去，暮色四合，山林影影綽綽，如同蟄伏的巨獸。正惶急間，忽見前方山坳處，隱約露出一角飛檐，雖破敗，在這荒郊野外，已是唯一的指望。我心中一喜，也顧不得許多，深一腳淺一腳地趕了過去。

近前才看清，那是一座早已荒廢的古廟。廟門歪斜，漆皮剝落，露出里面朽壞的木質(zhì)。門楣上那塊匾額斜掛著，布滿蛛網(wǎng)塵埃，勉強能辨出“山神廟”三個字。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霉味、塵土和草木腐爛氣息的陰風(fēng)撲面而來，激得我連打幾個寒噤。

廟內(nèi)更是破敗不堪。神像泥塑金身早已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黑黃的胎土，五官模糊，唯有一雙空洞的眼睛似在俯視著闖入的不速之客，平添幾分詭異。供桌傾頹，香爐翻倒，地面積了厚厚一層灰，角落里結(jié)著密密的蛛網(wǎng)。唯有神像前那片空地，似乎稍微干凈些，許是過往行腳之人也曾在此暫歇。

我嘆了口氣，雖是百般不愿，但總好過露宿荒野，被虎狼叼了去。尋了些干燥的茅草，在避風(fēng)的神龕下鋪開，又從書笈里取出僅剩的半個硬餅，就著水囊里冰冷的山泉水，勉強果腹。夜色漸濃，廟外風(fēng)聲嗚咽，如同怨婦低泣，偶爾夾雜幾聲不知名夜梟的啼叫，凄厲刺耳。我蜷縮在草堆里，聽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哪里睡得著？只得就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展開隨身攜帶的《論語》，低聲誦讀，既為驅(qū)寒，也為壯膽。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字句雖熟，此刻念來，卻覺空洞無力。圣賢之道，真能抵御這世間森然鬼氣么？我不禁茫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皮漸漸沉重，書上的字跡變得模糊。就在這似睡非睡、將醒未醒之際，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之氣陡然籠罩全身，比那夜風(fēng)更刺骨，直透骨髓。我想動彈，卻發(fā)現(xiàn)四肢百骸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縛，沉重僵硬，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想呼喊，喉嚨里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只能發(fā)出細微的“嗬嗬”聲。

鬼壓床！

腦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冷汗涔涔而下。我拼命掙扎，意識清醒無比，身體卻背叛了我，牢牢釘在原地。

然后，我感覺到一個“東西”貼了上來。

冰冷，柔軟，帶著一種陳舊的、如同古墓深處散發(fā)出的腐朽氣息。它無聲無息地覆在我身上，重量并不沉，卻帶著一種絕對的壓制，讓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一只冰冷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指尖的寒意幾乎要凍僵我的血液。

我驚恐地轉(zhuǎn)動眼珠，用盡全部力氣，也只能瞥見一縷墨黑的長發(fā)，垂落在我的耳側(cè)。

一個聲音，貼得極近，就在我耳邊響起。那聲音縹緲空靈，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幽怨，像是從極遠的水底傳來。

“公子……”

我渾身汗毛倒豎。

“莫要驚慌……妾身并無惡意，只是……久不見生人，心中寂寞。”

它，不，是她。這女鬼的聲音繼續(xù)幽幽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吐息，鉆進我的耳膜。

“妾身生前最愛這一頭青絲……只可惜，無人再為妾身梳理?！?/p>

那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鬢角，帶來一陣戰(zhàn)栗。

“公子……可否替妾身梳頭三百次？若然……便放你生路，絕無虛言。”

話音剛落，我感覺到那壓制身體的力量似乎松動了一絲，至少，我的手臂能夠微微活動了。同時，一把冰涼的、觸感細膩的東西，被塞入了我的手中。

我低頭，就著微光，看清了那竟是一把木梳。梳身呈暗紅色，像是浸過歲月的沉淀，梳齒細密，觸手溫潤，卻又透著一股子邪異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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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拒絕嗎？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生死操于她手。除了順從，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我的心臟。我艱難地，幾乎是憑著本能，抬起那只握著木梳的、顫抖不止的手，向著枕在我耳畔的那片墨發(fā)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