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章 狼妻（第4頁）

再次睜開眼，天已微明。下了一夜的血雨不知何時(shí)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我掙扎著爬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到附近一塊高聳的巖石上，朝著村子的方向望去——

眼前的一切，讓我渾身冰冷，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跪在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

曾經(jīng)炊煙裊裊的小山村，已是一片修羅地獄。斷壁殘?jiān)?，焦黑一片，顯然是狼群引燃了房屋。殘破的肢體、凝固發(fā)黑的血跡、破碎的衣物和家什，散落在焦土和泥濘之中，隨處可見。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整個村子，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墳?zāi)埂?/p>

完了……全完了……

巨大的悲痛和絕望瞬間攫住了我，像冰冷的鐵鉗扼住了喉嚨。我癱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淚水無聲地涌出。

就在這時(shí)，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下方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踉踉蹌蹌地沖了出來！

是月娘！

她身上的粗布衣裙早已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泥濘和暗紅的血跡。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一只手死死捂著高高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無力地垂著，指尖滴著血。她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沖出灌木叢沒幾步，便重重地?fù)涞乖诘兀纯嗟仳榭s起來。

“月娘！”我失聲驚呼，連滾帶爬地從巖石上滑下去，撲到她身邊。

她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是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隨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沒。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串急促而痛苦的抽氣聲。

“別說話！你怎么樣？孩子……”我手忙腳亂地想扶她，目光觸及她捂著腹部的手，心猛地沉了下去。暗紅的血，正源源不斷地從她指縫間涌出！

“呃啊——！”她猛地弓起身體，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緊接著，一陣劇烈的、非人的痙攣席卷了她全身！她的身體在泥濘中痛苦地扭曲、翻滾，骨骼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脆響！皮膚下的肌肉劇烈地蠕動、膨脹！細(xì)密的白色狼毛如同雨后春筍般瘋狂鉆出！她的頭顱變形拉長，犬齒暴突，雙手雙腳化為鋒利的狼爪，深深摳進(jìn)泥地里！

在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個溫婉的月娘，就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shí)刻，在我眼前，痛苦地、徹底地蛻變成了一匹通體雪白的巨狼！

然而，這蛻變并未帶來力量。她的氣息反而迅速萎靡下去。那身曾經(jīng)在崖頂閃耀著銀輝的白毛，此刻黯淡無光，沾滿了血污和泥漿。腹部的傷口巨大而猙獰，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的大片泥土。它側(cè)臥在地上，琥珀色的狼眼艱難地睜開，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哀傷、疲憊，還有一絲……解脫般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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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它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近乎嗚咽的低鳴，伸出舌頭，極其溫柔地、帶著冰涼的濕意，舔了舔我因恐懼和悲傷而不住顫抖的手背。那動作，依稀帶著月娘的溫存。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般的劇痛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我跪在泥濘里，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撫摸它的頭，想要堵住它腹部那可怕的傷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渺小無力。

就在這時(shí)，周圍死寂的山林中，再次亮起了點(diǎn)點(diǎn)幽綠的兇光！低沉的、充滿威脅的狼嗥聲，從四面八方隱隱傳來！狼群！屠戮了村莊的狼群，循著血腥味，追來了！

白狼猛地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狼眼瞬間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凌厲的兇光！它掙扎著想要站起，護(hù)在我身前，卻只是徒勞地晃動了一下頭顱，又重重地摔回泥濘里。它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甘的嘶鳴，絕望地望向那步步緊逼的綠色光點(diǎn)。

我知道，最后的時(shí)刻到了。這匹曾經(jīng)是月娘的白狼，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我這個無用的人類丈夫，背叛了它的族群，耗盡了它所有的力量和生機(jī)。它再也無法保護(hù)我們了。

看著它腹部致命的傷口和不斷涌出的鮮血，看著它眼中那迅速流逝的生命之光，看著四周黑暗中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狼影……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瞬間占據(jù)了我的腦海。

我猛地俯下身，用盡全身力氣，將癱軟垂死的白狼抱了起來！它比我想象的要輕，輕得像一片凋零的秋葉。溫?zé)岬?、帶著腥甜氣息的血，立刻浸透了我單薄的衣衫?/p>

我抱著它，不再看那些逼近的綠眼，不再聽那些催命的低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踉踉蹌蹌地朝著深山更深處、那傳說中連狼群也極少涉足的、布滿嶙峋怪石的絕壁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

身后，狼群的低吼瞬間變得焦躁而憤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無數(shù)道灰影從林間竄出，利爪踏過泥濘和腐葉，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死亡的氣息，朝著我們瘋狂地追來！

本章節(ji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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