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十年過去。我和媳婦年近四十,再無子嗣。我們搬回了老屋,日子過得死氣沉沉。我早已放下獵槍,改以砍柴為生,再不敢傷任何生靈。
那是個風雪交加的冬夜,風刮得像鬼哭,雪下得睜不開眼。我們早早熄燈睡下,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這么晚了,誰會來?我心里嘀咕著,披衣起身。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從沒見過面的老婦人。她瘦小干癟,裹著件破舊的白裘,臉上皺紋深得像是刀刻出來的,但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在黑暗中閃著琥珀色的光。
最奇怪的是,她懷中抱著個嬰兒,裹在雪白的狐皮中,只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
“李獵戶,”老婦人直接叫出我的姓,聲音沙啞得像磨砂,“這孩子,你收下。”
我愣住了,不明所以。
老婦人不由分說地將嬰兒塞到我懷里:“此子非凡人,乃白狐所贈。好生撫養(yǎng),視如己出,否則災禍再臨,絕無僥幸?!?/p>
我低頭看那孩子,約莫三個月大,正睜著一雙大眼看我。他的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亮得驚人。我心中一震,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只白狐的眼睛。
“等等!你說清楚,誰讓你送來的?孩子父母是誰?”我急忙問。
老婦人已經(jīng)轉身走入風雪中,聲音飄來:“恩怨已了,好自為之。。?!?/p>
我想追出去,卻發(fā)現(xiàn)門外雪地上竟然沒有一個腳印,那老婦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風雪中。只有懷中嬰兒的體溫提醒我,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媳婦聞聲出來,看見孩子也驚呆了。我們仔細檢查,嬰兒是個男娃,健康壯實,裹著他的狐皮雪白無瑕,不見一根雜毛。包袱里沒有任何字條信物,只有個小木牌,上面刻著個奇怪的狐頭圖案。
“這、這是狐仙送子啊!”媳婦突然哭起來,“咱們的孩子回來了!”
我心中忐忑,但看著媳婦十年來第一次露出希望的眼神,終究不忍拒絕。我們給孩子取名“狐兒”,對外說是遠房親戚orphanedchild,私下里卻心知肚明,這不是尋常孩子。
狐兒果然與眾不同。
他三個月就能坐穩(wěn),半歲就能走路,一歲就能說整句話。尤其驚人的是,他似乎能與動物交流。經(jīng)常有野狐來到我家附近,狐兒就會咿咿呀呀地與它們“對話”,那些狐貍也不怕人,有時甚至會留下野果或死兔子在門前,像是送禮。
村里人開始說閑話,說狐兒是狐貍精轉世,會帶來災禍。孩子們不敢跟他玩,大人們見了他就躲。只有我和媳婦,真心疼愛這個天賜的孩子。盡管我心里始終存著疑慮和恐懼,但十年相處,狐兒聰明孝順,除了與狐貍親近外,與常人無異,我漸漸放下了戒心。
狐兒十歲那年,出了件怪事。
村里突然鬧起瘟疫,人畜嘔吐腹瀉,醫(yī)藥無效。有人說看見一只三條腿的白狐在村口出現(xiàn)過,肯定是它帶來的災禍。恐慌的村民圍住我家,要我們把狐兒交出來,說他是狐妖之子,必須驅邪。
我拼命護著孩子,媳婦急得直哭。正當沖突一觸即發(fā)時,狐兒突然站了出來。
他對眾人說:“給我三天時間,我能治好瘟疫。若不能,任憑處置?!?/p>
村民將信將疑,但礙于我家往日威望,勉強同意了。
當晚,狐兒獨自進了山。我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只見他來到那片我永遠忘不了的山谷——正是三十年前我射傷白狐的地方。狐兒跪在一棵古松下,低聲念叨著什么。不一會兒,迷霧中走出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走路有些跛,右后腿似乎有傷。
我屏住呼吸——那莫非是三十年前的白狐?它居然還活著?
狐兒與白狐對視良久,仿佛在無聲交流。最后,白狐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迷霧中。狐兒則采集了一些草藥,連夜回了村。
接下來的兩天,狐兒用采來的草藥熬湯分給村民,果然藥到病除。他又指引大家在村口挖出一具腐爛的動物尸體,說那是瘟疫源頭。村民感激不盡,再也不提狐妖之事。
經(jīng)過這件事,我確信狐兒確有異能,且心性善良。但我心中的疑問卻更深了:那白狐既然詛咒我斷子絕孫,為何又要送子給我?它與狐兒究竟是什么關系?
答案在狐兒十六歲那年終于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