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村里孩子接連失蹤,脖頸留下兩個細小血洞。外婆嚴禁我夜晚出門,說林中有吸血婆婆專吸童子血。十六歲生日那夜,我偷偷赴約暗戀少年的邀約。月光下枯手抓住我腳踝,蒼白面孔從井中升起:“最后一個祭品齊了…”她尖牙逼近時,我猛地扯下她半邊面具——面具下竟是失蹤十年、被我親手埋葬的母親容顏。
正文
我至今仍能聞到那個夜晚的氣息——濕潤的泥土、腐爛的落葉,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甜到發(fā)膩的腥氣。我們村像被扔在大山皺褶里的一顆石子,偏僻,閉塞,老人們嘴里總有無窮無盡的禁忌和傳說,而孩子,是這些傳說里最鮮嫩的祭品。那幾年,村里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咬住了命脈,接二連三地丟孩子。都是半大的小子姑娘,頭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就人間蒸發(fā),只在炕頭或柴垛邊留下兩個細小的血洞,像毒蛇的吻,又像某種邪惡的標記??謶窒駶窭涞撵F,無聲無息地浸透了每一戶的窗紙,滲進每一個父母的夢里。
于是,天黑之后,再沒有孩子敢在外面嬉鬧。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母親們把孩子摟得死緊,仿佛一點縫隙都會招來那不祥的東西。關于“吸血婆婆”的傳言,就是在這時達到了頂峰。他們說她在老林深處游蕩,說她沒有影子,皮膚像揉皺的紙,牙齒尖利如針,專在夜里出來,吸食童男童女的鮮血來維持她干癟的生命。
管著我的是我外婆。自打十年前我娘進山采藥一去不回,爹沒多久也積郁成疾撒手人寰,我就是外婆唯一的命根子。她對我看守得極嚴,尤其是太陽落山后,決不允許我踏出院門半步。每到夜幕降臨,她就會栓上門閂,又在門后頂上那根粗重的棗木棍,然后摟著我,用那種嘶啞的、帶著山風銹蝕痕跡的聲音反復叮囑:“囡囡,聽話,天黑別出去,林子里有吸血婆婆,專抓你這么大的孩子…吸干了血,就扔在山澗里…”她的眼睛在昏黃的油燈下顯得格外大,里面盛滿了近乎實質(zhì)的恐懼。我每每被她說得汗毛倒豎,縮在厚厚的棉被里,連如廁都不敢起夜。
可十六歲,心里頭除了恐懼,總會偷偷冒出些別的東西。比如,對村東頭那個會念詩、眼睛亮得像星子的少年的朦朧好感。他叫青禾,和我們這些山里娃不一樣,他家里是送他出去讀過幾年書的。他約我,就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夜,村口那棵老槐樹下。他說有樣東西要送我。
我的心被這邀約攪得亂了套。一邊是外婆刻入骨髓的警告和那些可怖的傳聞,另一邊是胸腔里那只快要撞出來的、撲棱著翅膀的鳥兒。黃昏時,外婆照例早早栓了門,頂了木棍,又額外在門楣上掛了一串她連夜用黑狗血浸過的桃木小劍。她臉上有種不同以往的、極其濃重的不安,反復摸著我的頭發(fā):“囡囡,今晚…今晚無論如何,別出聲,別出去,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好奇,就當自己睡了,啊?”
我點頭,心卻跳得像擂鼓。
夜一點點深了,窗外連蟲鳴都聽不見,死寂得嚇人。我躺在炕上,睜眼看著糊窗的舊報紙發(fā)霉的痕跡,它們像一個個扭曲的鬼影。青禾此刻就在老槐樹下嗎?他會不會等急了?會不會覺得我膽小如鼠?十六歲的面子,和那一點懵懂的悸動,最終像野草一樣燒光了理智。
我屏住呼吸,聽著外婆屋里傳來均勻的鼾聲——那聲音似乎有點過于刻意了,但我當時顧不上了。我像個最蹩腳的小偷,赤著腳,一點一點挪開那根棗木棍,撥開門閂,側身擠了出去。
冷風瞬間包裹了我,我打了個寒噤。外面的夜?jié)獾没婚_,月亮被流動的薄云遮住,只在間隙里投下一點慘淡的光。我憑著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口跑,腳下的碎石硌得生疼,心跳聲大的仿佛能替我招來所有不干凈的東西。
就快到了,我已經(jīng)能看見老槐樹巨大的、張牙舞爪的輪廓了。樹下空無一人。是我來晚了?還是他等不到我,走了?
一陣風猛地刮過,吹得樹葉嘩啦啦亂響,像無數(shù)只手掌在暗處鼓掌。云層徹底遮沒了月光,四周瞬間沉入墨一樣的黑暗。我心里猛地一咯噔,那點叛逆和熱血瞬間涼了下去,外婆的話和那些失蹤孩子的臉猛地竄進腦海??謶志鹱×宋遥肄D身就想往回跑。
就在此時,一只干枯、冰冷、黏膩的手,猝不及防地從我腳旁的陰影里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那力道大得驚人,像鐵箍,瞬間扼斷了我所有呼救的念頭。
我魂飛魄散地低頭,對上一雙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更像是荒山里腐爛了不知多少年的野獸瞳仁,泛著死寂的、貪婪的綠光。它趴在地上,像一團扭曲的黑影。
“啊——!”尖叫終于沖破了我的喉嚨,短促而尖利。
那東西被我的叫聲刺激了,發(fā)出一聲沙啞難聽的嗤笑,猛地一拽!我重重摔倒在地,碎石和枯枝硌得我生疼,被它拖拽著,飛快地滑向旁邊那口早就廢棄不知多少年的枯井!我拼命掙扎,手指在地上亂抓,試圖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卻只撈到幾把冰冷的泥土和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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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張等待投食的巨口。那井邊異常寒冷,空氣中的甜腥味濃得令人作嘔。抓住我腳踝的東西停了下來,然后,一個身影緩緩地、緩緩地從那井口里升了起來。
月光恰在此時掙脫了云層,慘白地照在那張臉上。那根本不能稱之為臉。像是一張被水泡過又晾干、反復多次的皮,灰敗,腫脹,布滿深深的褶皺,沒有一絲活氣。嘴唇是烏紫色的,嘴角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露出里面尖利、閃著寒光的牙齒。
它發(fā)出滿足的、像是嘆息又像是呻吟的聲音,那聲音刮擦著我的耳膜:“最后一個……祭品齊了……”
是吸血婆婆!
她俯下身,那股甜腥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將我熏暈。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尖牙上細微的、令人作嘔的紋路。她灰白色的長發(fā)垂落,掃過我的臉頰,冰冷而粘膩。絕望像冰水一樣澆滅了我最后一絲力氣。我要死了。就像那些失蹤的孩子一樣,被吸干鮮血,扔進這口枯井里爛掉。
外婆……青禾……我對不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