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垂垂老矣,而梅娘永遠(yuǎn)停留在年輕貌美的年華。我寫下這個故事,不為別的,只愿世人知道,在這世間,曾有一個名為梅娘的尸媚,她非人非鬼,卻比許多人更有情有義。
今夜月光如水,我仿佛又看見她站在竹林間,一襲白衣,對我輕聲呼喚:“柳郎。。。”
我伸出手,卻只觸到一片虛空。我那枯瘦的手,指尖在虛空中微微顫抖。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前,恰如那個初遇的雨夜,她濕漉漉的衣袂在燈下泛著柔光。
“梅娘。。。”我喃喃道,聲音嘶啞得如同秋日落葉。
沒有回應(yīng)。只有晚風(fēng)穿過老宅舊窗的嗚咽聲。
我知道,時候到了。
這些年,我娶了溫婉的妻子,生了孝順的兒女,成了城中有名的教書先生。人人都說柳先生福壽雙全,晚年安泰。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早在那個道士做法事的夜晚,就隨一縷青煙消散在山林之間。
妻子十年前病故,我遣散仆從,獨(dú)自搬回這山中老宅。兒女們極力反對,說我年老體衰,不宜獨(dú)居。他們不懂,我回來,是為了赴一個約定。
我從枕邊摸出那枚玉簪。五十年來,它一直被我貼身收藏,溫潤如初,仿佛還帶著她頸間的涼意。
“父親,”兒子推門進(jìn)來,面帶憂色,“您又在說胡話了?!?/p>
我微微一笑,沒有解釋。他怎么明白,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為何執(zhí)意要回到這荒山野嶺,守著破敗的老宅度過余生。
“我沒事,”我說,“只是想一個人靜靜?!?/p>
兒子猶豫片刻,終是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我掙扎著坐起身,點(diǎn)亮床頭油燈?;椟S的光暈中,我展開一張泛黃的紙——那是梅娘生前最愛吟誦的詩句,我親手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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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蔽逸p聲念著,眼前又浮現(xiàn)她倚窗望月的身影。
忽然,一陣異香襲來,似梅非梅,清冷幽遠(yuǎn)。我心頭一震,這香氣。。。與梅娘身上的一模一樣。
油燈的火苗無風(fēng)自動,搖曳出詭異的形狀。
“你來了。”我平靜地說,并不驚訝。
陰影里,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凝聚。依舊是一襲白衣,依舊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只是比記憶中更加透明,仿佛一觸即散。
“柳郎,”她的聲音飄渺如煙,“你不怕我嗎?”
我笑了,皺紋舒展開來:“我等了你五十年,何懼之有?”
她飄近床前,冰涼的手指輕觸我的臉頰。沒有實(shí)體,卻有一絲刺骨的寒意。
“那老道士說得對,我不該強(qiáng)留人間,”她幽幽嘆息,“可我舍不下你?!?/p>
“我知道?!蔽椅兆⌒厍暗挠耵?,“那位高人告訴我了,你一直在暗中護(hù)著我,否則我活不到這個年紀(jì)?!?/p>
梅娘的身影波動了一下,似是在哭泣,卻無淚可流。
“那一夜,你本可以取我性命,煉成實(shí)體,永存世間?!蔽抑币曀请p依舊美麗的眼睛,“為何手下留情?”
她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因?yàn)槲乙娺^真正的死亡,知道它的可怕。我舍不得你經(jīng)歷這些。”
窗外,月光忽然大盛,將她的身影照得幾乎透明。
“時辰到了,”她說,“這次是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