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身體的變化。那失去雙腳的斷口處,始終是一片冰涼的平滑,像是上好的冷玉,沒有脈搏,沒有溫度。而且,這種冰冷正緩慢地、固執(zhí)地向上蔓延。我的小腿開始變得僵硬、麻木,觸碰上去,感覺像是在摸一截枯木。我甚至開始害怕觸碰自己。
而那個第三個條件,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我的理智。
“替我再找一雙腳來。”
賣腳婆那沙啞的聲音,總在我最疲憊、最松懈的時候,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有時是風(fēng)聲,有時是野草的摩擦聲,有時,就只是我腦海里的幻聽。
找一雙腳?找誰的腳?隔壁家那個總給我塞窩頭的大嬸?還是曾經(jīng)幫我爹請郎中的王大叔?或者是村里那些光著腳丫跑、笑聲清脆的孩童?
不!我做不到!
每當(dāng)這個念頭浮現(xiàn),我就惡心得渾身發(fā)抖,用頭撞擊著磚窯冰冷的內(nèi)壁,直到額角破裂,流出的血也是冰冷的,粘稠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那不像活人的血。
可我身體里的寒意越來越重。對“溫暖”的渴望,像野火一樣燒灼著我冰冷的內(nèi)臟。我開始不由自主地、在深夜里爬到村邊,躲在陰影里,窺視那些亮著燈火的窗戶。我看到窗戶紙上映出的人影,看到他們圍著桌子吃飯,看到孩子在母親懷里嬉鬧……那種鮮活的生命力,像針一樣刺著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
我渴望靠近,渴望那燈火傳來的、想象中的暖意。但每一次靠近,那光芒都讓我眼睛刺痛,皮膚像是要被灼傷,第二個條件化作無形的鞭子,將我抽回黑暗。
我成了一個被困在陰陽縫隙里的怪物??释钊说臏嘏?,卻又被規(guī)則束縛在黑暗里;擁有人類的意識,身體卻在不可逆轉(zhuǎn)地變得冰冷、僵硬。
有一次,我爬過村口的小溪,冰涼的溪水浸透了我的褲管。借著微弱的星光,我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張蒼白浮腫的臉,眼窩深陷,瞳孔在黑暗中泛著一種不自然的、微弱的綠光。我嚇得猛地向后縮,攪亂了水中的影子。
那不是我!那絕不是我林小五!
絕望像沼澤,我越掙扎,陷得越深。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我要么徹底變成一個沒有理智、只憑本能行事的怪物,去完成那第三個條件;要么,就在這無盡的寒冷和黑暗中,徹底“僵死”過去。
就在我?guī)缀跻贿@雙重折磨逼瘋的時候,一個雨夜,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那晚的雨很大,嘩啦啦的,掩蓋了一切聲響。我像往常一樣,在村外的林子里爬行,尋找能吃的東西。雨水澆在我身上,那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接凍僵我的骨髓。我冷得瑟瑟發(fā)抖,感覺自己快要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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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
循著聲音,我爬到一個土地廟的破舊屋檐下。角落里,蜷縮著一個身影,看衣著是個年輕姑娘,渾身濕透,肩膀不住地聳動。
是村東頭李木匠家的閨女,小翠。我認得她。她怎么會在這里?還哭得這么傷心?
我本能地想躲開,活人的氣息讓我既渴望又恐懼。但她的哭聲里充滿了絕望,那種感覺,太熟悉了,就像當(dāng)初蹲在門檻上的我。
鬼使神差地,我停在幾步外的黑暗里,啞著嗓子,盡量不嚇到她:“你……你怎么了?”
小翠嚇得猛地抬頭,看到陰影里模糊的我,更是驚恐地往后縮。
“誰?!你是誰?!”
“別怕……”我艱難地組織著語言,雨水順著我的頭發(fā)流進眼睛,又冷又澀,“我……我是路過。你哭什么?家里……出事了?”
或許是黑暗和雨聲掩蓋了我聲音里的異樣,也或許是她真的太需要傾訴了。她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她爹,李木匠,進山砍柴摔斷了腿,傷勢很重,需要一種長在懸崖邊的珍貴草藥才能接上,否則腿就保不住了。郎中說,那草藥極難采摘,而且價格昂貴,她家根本負擔(dān)不起。
“我……我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她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