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我連續(xù)三夜夢見后山的白狐。
第一夜它舔舐我的窗欞,第二夜它盤踞在我胸口。
第三夜它說:“輪到你了。”
全村人都知道,后山那只狐妖專挑負心人索命。
可我只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老實人。
直到雨夜上山,我才發(fā)現(xiàn)祠堂下埋著三百具女尸。
每具尸骨的左手腕都系著褪色的紅繩。
和前天死去的村長女兒手上那根一模一樣。
正文
雞垂死的尖叫撕裂黑暗,短促、凄厲。濃重的血腥氣混著雞毛腥臊,沉沉壓在胸口。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內(nèi)衫,心臟狂跳?!暗俊备舯趥鱽戆毢斓暮魡?。“沒事!”我啞吼,摸索到炕沿冰涼的柴刀,死死攥住。
昨夜,窗下分明有磨刀聲。緩慢、粘滯,像刮骨頭。如今看來,磨的是催命符。
天微明,我撲進院子。十幾只母雞歪倒一地,脖子詭異地扭曲,羽毛沾著暗紅血污——全被擰斷了脖子??謶值奶俾p緊四肢。后山狐妖索命的傳說瞬間攫住我——專挑負心人??晌抑皇莻€連雞都不敢殺的老實人!
恐慌瘟疫般蔓延。村西趙老蔫家的老黃牛被開膛破肚,內(nèi)臟橫流,牛棚柵欄上幾道非人的爪痕觸目驚心。第三天,放羊的栓子爹失蹤,他的狗叼回主人一只稀爛的破鞋后咽了氣。第四天,一個婦人跌入廢井,撈上來時骨頭寸斷,臉上卻凝固著詭異的笑容。
村子沉入寒潭。風(fēng)聲是狐妖的呼吸,樹枝刮擦是它的爪子在試探窗欞。“輪到誰了?”的低語仿佛烙進骨頭縫。
然后,夢魘降臨。
第一夜。慘白月光下,巨大白影伏在窗欞。幽綠的鬼火眼穿透窗紙,死死釘住我。濃烈的血腥膻氣彌漫。它伸出猩紅舌頭,緩慢舔舐桑皮紙,“嗤啦、嗤啦”的濕濡聲鉆進腦子。我僵直到天明,白影如霧散去,留下滿屋腥臊。
第二夜。重逾山岳的壓迫感壓住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灼痛。濃白霧氣盤踞胸口,幽綠鬼火在霧中燃燒,貪婪俯視。冰冷氣息噴在臉上。我無法動彈,無法尖叫,直到雞啼,重壓才消失。我像離水的魚,嗆咳不止。
第三夜。冰冷重壓中,那團霧在我腦海深處開口了。聲音冰冷滑膩,非男非女:“輪到你了,王大山?!泵恳粋€音節(jié)都像毒蛇鉆進耳蝸?!拜喌侥懔恕庇嘁粼谒兰胖谢厥?。
我彈坐起來,心臟狂跳。輪到我了?憑什么!我一輩子老實巴交,何曾負心?冤屈和恐懼在胸腔沖撞。不能死!阿寶才十歲!一股山民的狠勁竄起。坐以待斃就是死!去找它!問個明白!
我抄起磨亮的柴刀綁在背后,揣上松明。最后看一眼熟睡的阿寶和里屋油燈下縫補的翠花,心像被攥緊。我拉開門,扎進裹挾冰雨的寒夜。
風(fēng)雨如鈍刀刮臉,小路消失在墨汁般的黑暗里。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上。幽綠的鬼火眼和“輪到你了”的低語如跗骨之蛆。不知爬了多久,翻過山梁,一座破敗祠堂的巨影在閃電中顯現(xiàn)——王家坳廢棄的老祠堂。門口虬枝盤曲的老槐樹上,一個刺眼的東西撞入眼簾:一個小小的、褪色發(fā)白的紅繩結(jié)!雨水沖刷著它。
前天,村長剛定親的女兒死在井邊,死狀詭異,手腕上就系著這樣一根紅繩!詭異感攫住我。這紅繩是線索。
祠堂里彌漫著濃重土腥和朽木的怪誕氣息。正廳空蕩,搖搖欲墜的屋頂?shù)沃辍V醒胍粔K巨大的青石板異常突兀,邊緣泥土新鮮松軟,像剛被翻動過。
紅繩結(jié)在腦中灼燒。我沖到青石板邊,用盡全力撬開縫隙!
一股無法形容的惡臭毒霧噴涌而出!嗆得我涕淚橫流。點燃松明,火光探入縫隙。
坑穴里,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全是森然白骨!無數(shù)頭骨、肋骨、臂骨、腿骨扭曲堆疊,填滿深坑!腐朽的衣物碎片黏附其上。濃烈腐臭蒸騰。
我大腦空白,篩糠般顫抖?;鸸鈷哌^坑邊一具骸骨——纖細的臂骨腕上,系著一圈褪色的紅繩!和外面的一模一樣!目光瘋狂掃視:一具,又一具……視線所及,只要手腕可辨,無一例外系著那刺眼的紅繩!有的腐朽斷裂,有的繩結(jié)猶存。無數(shù)暗紅的繩痕,在火光下如同怨毒的眼睛!
“啊——!”凄厲尖叫炸開。我踉蹌跌倒,松明脫手熄滅。無邊的、帶著尸臭的黑暗瞬間吞沒一切。
祠堂外風(fēng)雨嗚咽,仿佛夾雜著壓抑啜泣、骨骼摩擦和低沉怨毒的絮語:“輪到你了……”無數(shù)重疊的回音從坑穴深處、從白骨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