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若到此為止,也不過是個(gè)老套的悲劇。可后面記載的內(nèi)容,卻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
話本中說,溫如春對宦娘用情至深,在她死后,悲痛欲絕。他不知從何處聽來一種詭異的冥婚儀式,竟在宦娘下葬后,于其墳前掘開墓穴,以心頭血滴于陪葬的古玉之上,與宦娘的魂魄訂立了婚約。自此,宦娘的魂魄便常伴其左右,雖人鬼殊途,卻能于夜半琴聲中相見,琴瑟和鳴,宛如生前。
而那作為冥婚信物的陪葬玉,據(jù)書上描述,是一塊觸手冰冷、形如淚滴的羊脂白玉,被溫如春貼身佩戴,以自身陽氣溫養(yǎng),維系著與鬼魂之間的聯(lián)系。
“啪嗒”一聲,手中的話本子自我顫抖的指間滑落,重重砸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
溫如春……宦娘……古琴……冥婚……陪葬玉……
一個(gè)個(gè)字眼,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我猛地想起他書房中那幅畫,畫中抱琴女子的背影;想起他偶爾在夜半時(shí)分,于內(nèi)院響起的、如泣如訴的琴聲;想起他身上似乎總是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不同于常人的陰涼氣息……
難道,那并非杜撰的話本故事?難道,我的夫君溫如春,便是話本里那個(gè)與鬼魂締結(jié)婚約的癡情男子?而我,這個(gè)明媒正娶、活生生的妻子,反倒成了橫亙在他與那鬼魂之間,一個(gè)多余而又可悲的存在?
我失魂落魄地逃離了那座廢棄的院落,此后一連數(shù)日,都神思恍惚。再看溫如春時(shí),只覺得他那清俊的眉眼間,似乎都浸染了一層來自幽冥的、揮之不去的陰翳。我試圖從他身上找到更多的話本中描述的痕跡,卻又害怕真的找到。
今夜,是他父親的壽辰,前院大擺筵席,喧鬧無比。他身為獨(dú)子,自然要在前頭應(yīng)酬。我推說身子不適,早早回了臥房。
窗外月上中天,清輝透過窗欞,灑下一地銀霜。前院的喧囂漸漸沉寂下去,想來宴席已散。我獨(dú)自坐在梳妝臺(tái)前,望著鏡中自己蒼白而模糊的面容,心頭一片冰涼麻木。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是溫如春回來了。
他推門進(jìn)來,帶著一身淡淡的酒氣,還有那股我早已習(xí)慣的、揮之不去的陰涼。他似乎有些醉意,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卻比平日更為幽深。他走到我身后,并未像往常那樣立刻去歇息,而是靜靜地站著,目光落在鏡中的我的臉上。
“夫人還未歇息?”他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沙啞。
我勉強(qiáng)笑了笑,正欲答話,他卻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我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指尖冰涼,激得我微微一顫。
我下意識(shí)地想要抽回手,目光卻在不經(jīng)意間,透過他微敞的衣襟,看到了他胸前懸掛著的一樣物事——一塊玉。
形如淚滴,質(zhì)地溫潤,在跳躍的燭光下,泛著羊脂般的柔和光澤。
正是話本中描述的那塊,作為冥婚信物的陪葬玉!
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沖到了頭頂,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猜測、懷疑、恐懼,在這一刻得到了可怕的證實(shí)。我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另一只未曾被他握住的手,顫抖著,向著那塊玉探去。
指尖觸碰的剎那,一股鉆心刺骨的冰冷,猛地竄了上來!那絕非尋常玉石的涼意,而是一種沉埋地底多年的、屬于死亡的陰寒,幾乎要凍結(jié)我的血脈。
我驚呼一聲,猛地縮回手,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鏡中,想要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答案,或者一絲愧疚。
紅燭依舊搖曳,將我們兩人的身影投在鏡面上。
鏡中的溫如春,因著醉意,眼神有些迷離。而在他的身影旁,鏡中映出的我的臉龐——
那張臉,依舊蒼白,眉眼依舊是我熟悉的模樣。
可是,在那張臉的旁邊,緊挨著,幾乎要與我的臉頰重合的地方,卻緩緩地、清晰地,浮現(xiàn)出了另一張女人的臉!
一張陌生的,極其清麗姣好的面容。眉如遠(yuǎn)山,目若秋水,唇邊含著一抹溫柔而詭異的笑意。她靜靜地“依偎”在溫如春的肩頭,不,或者說,是“依偎”在我的肩頭,那雙含笑的眸子,正透過光亮的鏡面,幽幽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占有,凝視著鏡外失魂落魄的我。
那是……宦娘?!
我渾身的汗毛在這一刻倒豎起來,無邊的寒意如同潮水,瞬間將我吞沒。我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只能死死地盯著鏡中,盯著那張多出來的、巧笑嫣然的女子的臉。
溫如春似乎并未察覺任何異常,他因著我的驚呼和劇烈的顫抖,微微蹙了蹙眉,低頭看向我,帶著醉意含糊地問道:“夫人,你怎么了?手這樣涼……”
他的聲音,仿佛從極其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而我,只是僵坐在梳妝臺(tái)前,如同被釘在了冰冷的座椅上,眼睜睜看著鏡中,那第二張女子的笑臉,在跳躍的燭光映照下,笑容愈發(fā)深邃,愈發(f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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