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1章 雷公廟（第3頁）

血色的電光撕裂長夜，最后一次慘烈地映亮那早已面目全非的廟基輪廓——那殘存的、扭曲的根基線條，在毀滅的光芒中，竟隱隱勾勒出一個(gè)巨大無朋、猙獰到極致的獸形頭顱！它張著吞噬天地的巨口，無聲地朝向蒼穹咆哮！這哪里是什么廟宇的根基？分明是早已精心構(gòu)筑、用于禁錮和鎮(zhèn)壓的古老牢籠本體！

一股冰冷徹骨的明悟，伴隨著無邊的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瞬間擊穿了我混亂的意識。原來如此！這廟宇本身，就是那囚禁兇魔的枷鎖顯化！

而我，一個(gè)闖入者，一個(gè)自詡懷揣善心的凡人，竟成了砸碎這萬古枷鎖的愚昧之手！那廟祝……或許根本不是竊取香火的奸人，而是看守這牢籠的最后一道封?。?/p>

“轟——?。?！”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凝聚了整個(gè)蒼穹怒火的終極血雷，帶著審判一切的威勢，狠狠劈落！

震耳欲聾的巨響和足以融化山巖的強(qiáng)光吞噬了一切。我的眼睛瞬間一片漆黑，最后的意識被巨大的沖擊波徹底掀飛，墜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冰冷的雨點(diǎn)砸在臉上，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意識在深不見底的黑暗里沉浮了許久，才被這刺骨的寒意和身體各處傳來的尖銳疼痛強(qiáng)行拽回。我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一片，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斷落下的冰冷雨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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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著，用幾乎不屬于自己的手臂撐起劇痛的身體。骨頭像是散了架又重新胡亂拼湊起來，每一處關(guān)節(jié)都在呻吟。昨夜……那毀天滅地的景象，那兇魔的咆哮與血色雷霆的狂舞……是噩夢嗎？可身體的劇痛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殘忍地?fù)羲榱诉@最后一絲僥幸。

我此刻正趴伏在遠(yuǎn)離昨夜山坡的一片陌生山澗亂石灘上。渾濁的澗水裹挾著大量的泥漿、斷裂的樹木和……難以辨認(rèn)的焦黑碎塊，正從我身邊洶涌流過，發(fā)出沉悶的嗚咽。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混合著暴雨也沖刷不掉的焦糊味和一種……類似硫磺焚燒過血肉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我掙扎著，忍著全身仿佛要碎裂的劇痛，一點(diǎn)一點(diǎn)爬向旁邊一塊略高些的巖石。手指摳進(jìn)冰冷的石縫，泥漿和血水混合著淌下。終于，我喘息著，半倚半靠地坐在了巖石上。

視野開闊了一些。我抬起沉重的頭，望向昨夜雷公廟的方向——那片山坡所在的地方。

目光所及，我整個(gè)人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結(jié)成冰。

沒了。那座高踞山坡、囚禁著萬古兇魔的廟宇……連同它所在的那半邊山體……徹底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一個(gè)巨大到令人絕望的、如同被天神巨斧狠狠劈開的恐怖斷崖！斷崖邊緣參差不齊，裸露出大片大片被高溫瞬間熔融后又急速冷卻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巖壁，在陰沉的雨幕下反射著死寂的幽光。斷崖之下，是深不見底、被渾濁泥水和濃霧填滿的深淵。昨夜瘋狂劈落的血色雷霆，竟硬生生將整座山頭連同那萬載囚籠，從大地上徹底抹去！

雨還在下，冰冷無情地沖刷著這片剛剛經(jīng)歷神魔之戰(zhàn)的焦土。山澗的水流嗚咽著，卷走殘骸，仿佛也在哀悼這片被撕碎的大地。我呆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濕透的破衣緊貼著皮膚，寒意早已浸透骨髓，卻比不上心底那片荒蕪的萬分之一。

虛耗……那吞噬萬物的兇神呢？是被那最后毀天滅地的血色神雷一同劈得灰飛煙滅了嗎？還是……它終究撕開了天地一角，遁入了某個(gè)不為人知的深淵角落，正舔舐著傷口，等待著下一次的蘇醒？那最后審判般的血雷，是天地規(guī)則的憤怒，還是……某個(gè)依舊在默默履行守護(hù)職責(zé)的存在，在竭盡全力彌補(bǔ)我放出的彌天大禍？

我不知道。巨大的未知和深不見底的恐懼，比眼前的深淵更加黑暗，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

那根銹跡斑斑的鐵釬，昨夜撬動命運(yùn)、釋放災(zāi)厄的鐵釬，此刻正冰冷地躺在幾步外的泥水里，半截被渾濁的泥漿掩埋，露出的部分依舊閃爍著黯淡而殘酷的光澤。它像一個(gè)沉默的、沾滿血污的證物，無聲地嘲笑著我的輕信，我的愚蠢，我那自以為是的“善心”。

我盯著它，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冷雨澆頭，卻澆不滅心口那把由后怕、悔恨和徹骨寒意交織成的火焰。昨夜碎片在腦中尖嘯：那縫隙中抬起的“神明”之眼，那悲憤的控訴，那“世代富貴”的誘人承諾……每一個(gè)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此刻被真相灼傷的靈魂上。

原來最大的妖魔，竟披著最惑人的神衣，盤踞在我那點(diǎn)可憐可嘆的良心里。善心？我的“善”成了撕開牢籠的利爪，成了滋養(yǎng)兇魔的祭品！

雨幕深處，那被抹平的山體斷崖，如同大地上一道無法愈合的、漆黑猙獰的傷口。

本章節(ji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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