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銹劍劈下那刻,天地間所有聲響都被抽干。
記憶長河的浪花懸在半空,像一串未及墜落的銀珠;斷線鳶的光霧停在譚浩手腕,連震顫的弧度都凝住——億萬亡魂的哀嚎在黑潮中翻涌,卻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按了暫停鍵。
譚浩揉著鼻子直起身,指節(jié)蹭過鼻尖時帶出點淡紅。
他望著眼前凝固的黑潮,黑浪里隱約能看見幾張扭曲的人臉,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阿嚏——他吸了吸鼻子,尾音帶著點鼻音,大白天的誰給我燒紙錢呢?話音剛落,暫停的世界突然地輕響,斷線鳶的光霧重新開始顫動,記憶長河的浪花嘩啦啦落回河面。
陳默的瞳孔劇烈收縮,握著銹剪的手青筋暴起。
他分明看見自己的咒術(shù)在成型剎那被某種規(guī)則層面的力量偏了軌道,就像有人捏著線團隨意改了個線頭走向。你。。。。。。你動了規(guī)則!他嘶吼著后退半步,鞋跟卡在橋板裂縫里,不可能!
你明明連筑基期都打不過——
譚浩豎起食指抵在唇邊。
他望著翻涌的黑潮,嘴角慢慢勾起來,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的新玩具。
指尖輕輕點了點太陽穴,黑潮里的亡魂突然集體頓住,最前排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甚至歪了歪頭,空洞的眼窩里滲出兩行血淚。萬念俱灰咒是吧?譚浩歪頭想了想,但我覺得。。。。。。它更像《睡前晚安曲》。
空氣里響起細(xì)碎的琴音。
不是法器震動的嗡鳴,不是修士念咒的清越,倒像是前世租房時樓下阿婆哄孫子睡覺的小調(diào),帶著點跑調(diào)的溫柔。
黑潮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翻涌的戾氣地散了大半。
最前排的女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血淚順著指縫滴落,她卻笑了,嘴型分明在哼那首走調(diào)的曲子;后面的老秀才抱著書冊蹲下,皺紋里的怨毒褪成溫和的慈祥;連最末那團裹著鎖鏈的厲鬼都松開了手,鎖鏈嘩啦啦掉在地上,它抱著膝蓋輕輕搖晃,像回到了母親懷里。
陳默的銹剪掉在橋板上。
他望著自己掌心的黑血——那是咒術(shù)反噬的痕跡,可此刻竟泛著淡金的光,像被誰重新染過顏色。你。。。。。。你怎么可能。。。。。。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因為譚浩已經(jīng)走到了他面前,指尖輕輕點在他眉心。
那一瞬,兩人的心跳突然同步了。
咚,咚,咚——是前世車禍時最后一分鐘的節(jié)奏,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副駕安全氣囊彈出的悶響,鮮血漫過瞳孔前的最后震顫。
譚浩的指尖很暖,帶著活人特有的溫度,你說我背叛了那個死去的自己?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停在欄桿上的斷線鳶,可我現(xiàn)在每天醒來,都能吃到熱飯。他的拇指輕輕擦過陳默眼角,那里不知何時溢出一滴淚,能聽見有人叫我,能看著朋友犯傻還忍不住笑。
陳默的身體開始透明。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正在消散,像被晨霧浸透的紙。
銹剪的灰燼從指縫漏下,落在橋板上,竟開出兩朵小白花。我。。。。。。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涌出細(xì)碎的光粒,我只是怕你。。。。。。
我知道。譚浩從袖中摸出折好的紙船,輕輕推到他掌心。
紙船的船尾還亮著那點暖黃的光,我不否認(rèn)那天我想死。他望著陳默逐漸透明的臉,但今天。。。。。。我想活。
靜紙蝶就是這時飛過來的。
它原本半透明的翅膀突然變得雪白,每一根鱗粉都閃著微光。
它停在陳默肩頭,翅膀展開,竟是前世那封遺書的全文:累了,真累了。。。。。。但如果還能做個夢,我想夢見陽光。
陳默的眼淚終于落下來。
那滴淚在半空凝成一顆珍珠,地掉進記憶長河,濺起的漣漪里浮起無數(shù)張笑臉——是譚浩在大夏皇宮蹭飯時御廚的笑,是二皇兄被他搶了糖葫蘆時的佯怒,是林詩雅第一次見他時皺著眉卻偷偷遞來的養(yǎng)氣丹。
原來。。。。。。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原來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