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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拒廟堂肅穆，迎市井煙火（第1頁）

雪谷外的官道上，禮部官員的馬車剛停穩(wěn)，車簾內(nèi)便飄出墨香猶存的密旨。為首的陳侍郎捏著羊皮卷的手頓了頓——三日前他還在衙門里對著《靜眠文化園規(guī)劃圖》反復斟酌，紅筆圈出十二處需彰顯莊嚴肅穆的漢白玉雕飾，此刻卻見山腳下人頭攢動，一群人正舉著竹板往土墻上張貼告示。

“都來看！都來看！”賣糖畫的王二麻子踮著腳，竹刷蘸著漿糊啪嗒往墻上抹，“禮部要建的那個什么園，咱們老百姓可不買賬！”

陳侍郎掀簾的手僵在半空。密旨上明明白白寫著“尊重平凡”，可他那規(guī)劃圖里的三重朱門、八丈照壁、二十四階漢白玉臺，哪一處不是照著最高規(guī)格的祭祀場所來設計的？

“王伯，這告示誰讓貼的？”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擠到前頭，手指點著紙上歪扭的字跡，“上頭說‘太肅穆了，九皇叔看了肯定睡不踏實’……”

“你九皇叔在雪谷冰屋里睡覺，翻個身都怕碰壞了窗欞紙?！辟u豆腐的周嬸抱著剛磨好的豆?jié){桶擠進來，桶邊蹭出的豆沫子糊在告示上，“真要按那圖紙建起高門大院，咱們想給他送碗熱豆?jié){，怕是都得跪著進去——他最討厭這些虛禮！”

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陳侍郎聽得耳根發(fā)熱，猛然想起三日前在御書房，九皇子歪在軟榻上啃蜜橘，果皮“啪嗒”掉在龍案，玄箴遞上的《民生新規(guī)》被他隨手墊了腳，嘴里還含糊嘟囔：“搞這些花架子作甚？讓百姓能舒坦蹲在墻根喝碗大碗茶，比什么都強?！?/p>

這念頭剛閃過，就見人群里有人抄起了家伙。

“拆了它！”打鐵的李鐵匠掄起大錘，作勢砸向規(guī)劃圖上標注著“禮門”的位置，“九皇子說過，‘墻是防賊的，不是防自己人的’！要建園子？咱們自己來！”

三個月后。

林詩雅的繡鞋踏上青石板路，先被一股甜絲絲的瓜香撞了個滿懷。她抬眼望去，原先圖紙上規(guī)劃的朱紅高墻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竹籬笆圍起的露天集市，清冽的渠水順著石槽叮咚流淌，把擺滿鮮菜的竹筐浸潤得水靈靈的。

“姑娘，來個瓜不？”系著靛藍圍裙的老婦掀開草席，露出滿地滾圓的綠皮瓜，旁邊竹牌上歪歪扭扭寫著“九皇叔同款瓜，甜度保準，吵到人包退”，“剛從后山坡摘的，甜得能黏住嘴?！?/p>

林詩雅微微挑眉：“這般喧鬧，不怕擾了清靜，褻瀆了……神靈？”

老婦把個瓜硬塞進她懷里，布滿老繭的手掌拍得瓜皮砰砰響，隨即又猛地捂住嘴，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神要是怕吵，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睡這么些年？我們這兒啊，是替他守著這人間煙火氣呢！你瞧——”她指向街角，幾個孩童正蹲在青石板上，用紅土畫了個叼著草根的胖娃娃，旁邊稚拙地寫著“九皇叔睡覺圖”。

林詩雅順著望去，忽覺眼眶有些發(fā)熱。她想起初遇譚浩時，他裹著破舊毯子縮在御花園角落，被其他皇子扔石子也懶得躲閃；想起他用泥巴胡亂捏出所謂的“大羅安神丹”，還振振有詞“什么靈藥能比睡個飽覺更香”；更想起昨夜師門傳訊玉牌里，師父發(fā)來的消息：“山腳下新開了個助眠糖攤，打著‘九皇子同款’的名頭，你那幾個閉關的師姐，偷偷溜下山買了三回?！?/p>

“肅靜！”

玄箴的聲音從集市中央傳來。他今日未著官服，只一身月白直裰，手捧一卷竹帛，身后跟著兩名抬著青銅小鼎的吏員。

“自即日起，‘懶龍集’正式列為國家示范民生區(qū)。”他展開竹帛，未干的墨跡在陽光下泛著淡金，“主旨如一——讓世人皆能活出人樣，而非為任何名義所束縛?！?/p>

人群頓時爆發(fā)出陣陣歡呼。賣花的老嫗將剛扎好的茉莉花環(huán)拋向半空，染坊學徒興奮地潑出一桶藍靛水以示慶祝，連一向最為刻板的戶部尚書也擠在人堆里，舉著剛淘換到的舊書，笑得見牙不見眼。

雪谷冰屋內(nèi)，譚浩翻了個身，鼻尖鉆入蔥花餅與熟西瓜混合的暖香。他瞇著眼掀了掀毯角，感知到門外人聲細碎，腳步聲輕得像貓兒走過，連討價還價都壓著嗓門：“你多給兩文錢，我就再小聲點兒。”

“合著我現(xiàn)在是靠著這菜市場的煙火氣續(xù)命了？”他扯了扯睡得亂蓬蓬的頭發(fā)，指尖觸及空氣中流轉的規(guī)則絲線，又驀然停住。那些細碎聲響里包裹著賣魚翁的吆喝、繡娘穿針引線的微響、學童咿呀背詩的童音，像一團暖烘烘的毛線，將他前世在格子間里無比渴望的“尋常日子”，結結實實地織進了這方冰雪天地。

他縮回毯子里，把臉埋進枕頭嘟囔：“行吧……只要別在我門口殺豬就成?！?/p>

話音剛落，屋檐下新掛起的一串風干辣椒輕輕晃動。陽光透過冰窗花在墻上投下斑駁光影，恍惚間，竟像極了前世家樓下那餛飩攤的紅燈籠，在無數(shù)個冬夜里輕輕搖晃，晃得人心底泛起暖洋洋的癢意。

神只從未顯圣。但這人間，早已為他默默守護著這最尋常、最溫暖的歲月。

遠處官道上，幾個背著書箱的身影正駐足遠眺。為首的書生摩挲著腰間的星宗外門弟子玉牌，望望“懶龍集”那樸素的木匾，又低頭看看懷中抄錄的市集規(guī)約，眼中倏然亮起灼灼光芒：“這哪里只是個市集？分明是一部鮮活的治世經(jīng)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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