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黃昏的風(fēng)裹著幾分秋涼。
譚浩站在老宅斷墻前,指腹蹭過銅錢背面的門紋,掌心被銅銹硌得有些癢。
他另一只手被林詩雅攥著,姑娘的指尖仍帶著慣有的冷意,卻比三日前穩(wěn)當(dāng)許多——那日她捏著銅錢說“一起看日出”時,指節(jié)還在微微發(fā)顫。
“到了?!弊T浩停住腳。
眼前的老宅比記憶里更破落些,青瓦碎了半片,墻根爬滿野藤,倒顯得那扇嵌在地下的青銅門格外醒目。
門縫里漏出的昏黃燈光像根軟繩,輕輕勾著人的衣角。
林詩雅抬頭看他。
少年叼著根草,眼尾還帶著笑,哪有半分要闖神域的緊張?
倒像要去市集買糖蒸酥酪。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桃樹下,他說“值啊”時,陽光在他睫毛上跳的那道金。
此刻風(fēng)掀起他的衣擺,她分明看見他腰間掛著個小布包——是前日在廚房偷摸塞進(jìn)去的半塊桂花糕,還裹著油紙。
“燼娘?”譚浩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殘燈熄滅后的第三日,他曾在桃林聽見碎瓷片碰撞的輕響,是燼娘的殘念在說“第七日,我等你”。
話音剛落,一團(tuán)暖紅的光從青銅門縫里飄出來。
那是燼娘最后一次顯形,紅裙未染塵,發(fā)間還別著半朵焦梅:“您總說自己是咸魚?!彼穆曇粝駸饲甑奶浚瑺C得人心尖發(fā)軟,“可神若都板著臉當(dāng)工具,這世界該多沒意思?”
她抬手,殘燈從虛空中落進(jìn)譚浩掌心。
燈芯未燃,卻有溫度透過瓷胎滲出來,像極了母親當(dāng)年捂在他手心里的糖蒸酥酪。
“若見著那老東西的破桌子……”燼娘的身影開始變淡,“替我掀了?!弊詈笠粋€字消散時,她化作螢火,“唰”地鉆進(jìn)青銅門,連尾光都帶著股子痛快。
“譚哥哥?!?/p>
童稚的聲音從腳邊響起。
夢釘童不知何時蹲在野藤間,小臉上還沾著星芒,那是規(guī)則織網(wǎng)解開他時留下的光屑。
他舉起一根銀絲,細(xì)得像月光搓的線:“這是……他走之前,塞在時間縫里的?!?/p>
譚浩接過銀絲。
記憶如潮水涌來——穿白襯衫的男人趴在堆滿文件的桌角,鋼筆滾到地上,日歷被劃得亂七八糟,最后一頁上“第9999個工作日”的字跡力透紙背。
他聽見男人嘟囔:“明天說什么也不干了……讓那小咸魚來,他會把日子過出糖味。”
“噗?!弊T浩笑出聲,指尖的銀絲“啪”地斷成兩截,化作細(xì)碎星光鉆進(jìn)他袖口。
林詩雅望著他發(fā)亮的眼睛,忽然懂了桃樹下那聲“值啊”的分量——不是神在應(yīng)承命運,是個人在接下另一個人的“不想干了”。
地底傳來輕響。
青銅門的門縫又開了寸許,暖黃燈光淌出來,在兩人腳邊織出片小太陽。
譚浩彎腰撿起塊碎磚,在墻上歪歪扭扭畫了個笑臉:“回頭要是迷了路,看這個認(rèn)門?!?/p>
林詩雅拽了拽他的衣袖:“進(jìn)去吧。”她的聲音輕,卻像壓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