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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歪調(diào)哼成曲，天下起歌謠（第1頁）

暮色漸染雪谷，譚浩歪倒在冰屋外的青石板上，最后一口腌瓜在齒間迸出清脆的甜意。他隨手將瓜皮丟進竹簍，指尖閑不住地捻動一根草莖，飛快旋轉(zhuǎn)——這是前世當(dāng)社畜時落下的毛病，一閑下來，就總想弄出點聲響。

“月亮粑粑，照我家……”他望著天邊被晚霞燒成橘紅色的云朵，無意識地哼唱起來。調(diào)子是前世地鐵里常聽見的民間小調(diào)，可從他那帶著睡意的喉嚨里滾出來，活像老舊的破風(fēng)箱在抽氣，“我家沒人守空花……”尾音顫巍巍地往上飄，驚得屋檐下孵蛋的老鵝撲棱著翅膀挪開好幾步，扁扁的嘴巴還嫌棄地“吧嗒”了兩下。

譚浩渾然不覺老鵝的抗議，瞇著眼繼續(xù)哼唱。草莖敲在膝蓋上的節(jié)奏時快時慢，像極了前世加班到深夜時，同事偷偷塞給他的那個劣質(zhì)MP3里，那首總是卡帶的舊歌。他哼得入神，連寒風(fēng)卷著細雪鉆進衣領(lǐng)都未察覺，任由那跑調(diào)的旋律順著山風(fēng)潛入地脈，混入天河的粼粼波光之中。

當(dāng)夜，東域三十六城的百姓，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場奇特的夢。賣炊餅的老張夢見山巔坐著一個披著毯子的懶散身影，正扯著嗓子吼唱“月亮粑粑”，每一句荒腔走板的歌詞落下，他老家那口干涸了十年的老井便“咕嘟”冒出新泉；繡坊的阿秀夢見那懶漢唱到“守空花”時，她去年病死的梔子花竟突然抽出了翠綠的新芽；最北邊的戍邊士兵夢境更奇，夢見懶漢吼完最后一句，他們巡防路上那片寸草不生的亂石灘，驀地鉆出了一叢叢毛茸茸的雪絨花。

翌日清晨，青陽城的早市比往日喧鬧數(shù)倍。賣糖畫的老周剛支起攤子，就聽見隔壁餛飩攤的王嬸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月亮粑粑照我家——”他愣了一瞬，下意識地跟著和了一句：“我家沒人守空花！”街尾的學(xué)童們追逐嬉鬧，拍著手唱得更加離譜跑調(diào)；城南樂坊的琴師拍案大笑，爽快地撕了舊曲譜，提筆重寫：“就得是這個味兒！才夠鮮活！這曲子，就叫《眠月謠》了！”

最奇特的是邊關(guān)軍營。原本只有刀槍碰撞聲的巡邏路上，竟響起了梆子聲——伍長用木棍有節(jié)奏地敲擊腰間的牛皮水袋，士兵們扯著沙啞的嗓子跟著哼唱：“月亮粑粑照邊關(guān)，守得雪化春草翻！”

同一時刻，南境災(zāi)后的廢墟間。林詩雅足尖輕點，從一段燒得焦黑的斷墻躍下，月白色的裙擺沾上了幾點灰燼。她奉星辰仙宗之命巡查災(zāi)后情形，本欲探查是否有邪修趁亂作祟，卻被一陣極其跑調(diào)的歌聲絆住了腳步。

殘垣斷壁之后，二十幾個劫后余生的難民圍坐在篝火旁，有人默默添著柴火，有人拿著破碗敲擊應(yīng)和。居中一位老婦人，裹著打滿補丁的舊棉襖，正沙啞著嗓子唱：“月亮粑粑照破屋，灶膛有火心不孤——”她的聲音粗糙得像砂紙摩擦，圍坐的人們卻跟著露出笑容，眼中連日來的陰霾似乎也消散了幾分。

林詩雅微微蹙眉，指尖掐訣隱去身形，靈識如絲般悄然探向人群。這一探，她瞳孔不禁微縮——那不成調(diào)的歌聲里，竟纏繞著一縷縷難以言喻的生機之力。她看見一個斷腿的少年扶著木棍試圖站起，傷口處的血痂正快速脫落；更遠處的草棚里，前日還因練功出岔而瘋癲的散修，此刻竟攥著一根草繩，跟著調(diào)子哼唱，口水流到下巴都渾然不覺。

“這……”袖中傳訊玉牌微微發(fā)燙，是宗門的詢問。林詩雅按滅靈光，望著火堆旁那些隨性而歌、手舞足蹈的百姓，忽然想起前日在玄箴處翻閱的《民聲錄》——上面記載著九皇子夢話催生的市井笑話，記載著繡娘們編織的趣味圖樣，此刻再目睹這跑調(diào)卻充滿生命力的夜歌集會，她忽然明白了玄箴在批注中寫下的那句：“凡能引動人心自發(fā)歡愉之聲，皆可為正音?！?/p>

三日后，玄箴的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羊皮紙在光下泛著溫潤的黃色，他的筆尖懸在《民聲錄·逸樂篇》的上方，松煙墨凝聚欲滴。案頭攤開著林詩雅的密報，以及從各地快馬送來的《眠月謠》各式改編版本——有琴師加入古箏雅韻的，有農(nóng)夫配上粗獷號子的，甚至連市井中討價還價的吆喝聲里，都隱隱嵌入了那歪斜卻鮮活的節(jié)奏。

“野臺獎?！彼鋈惠p笑出聲，筆尖落下的瞬間帶起微風(fēng)，“就獎賞那些最不拘一格、源自民間的原創(chuàng)俚曲……九殿下若知曉，怕又要嘟囔‘平添麻煩’?！彼谖哪┨砩弦恍星咫h小字：“所謂正聲，實乃萬民心聲之共鳴?！?/p>

雪谷的夜晚降臨得早。譚浩裹緊毯子翻了個身，忽然被窗外的動靜驚醒。

“九皇叔打呼像雷炸——”

“震得龍王不敢上岸?！?/p>

跑調(diào)的合唱混雜著雪粒撲打進窗，譚浩揉著耳朵坐起身。月光透過冰棱，在他臉上投下破碎的光斑。他盯著屋檐下那串隨風(fēng)搖晃的銅鈴，它們竟也“叮咚叮咚”地響著，活脫脫像是在為那荒腔走板的調(diào)子打拍子。

“誰把我瞎哼哼的調(diào)子弄成全民大合唱了？”他嘟囔著抬起手，想把這惱人的旋律摁進冰冷的雪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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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指尖剛觸及寒冷的空氣，便碰到一團無形的、暖融融的意念——那是村口王二挑著豆腐擔(dān)子吆喝“賣豆腐哎——”的腔調(diào)，是娃娃們拽著他衣角討要糖人時的軟糯童音，是北境士兵巡邏時敲擊梆子的沉穩(wěn)節(jié)奏。那旋律早已順著這些鮮活的煙火氣息，深深融入了人間的脈搏與呼吸之中。

譚浩放下手，望向窗外雪地里幾只歡快蹦跳的雪貂——那小東西竟也踩著那歪斜的節(jié)拍，從一棵樹輕盈地躍到另一棵樹，尾巴尖掃落的雪粉都在空中打著旋兒起舞。

他扯了扯毯子重新躺下，無奈地嘟囔：“行吧……反正被你們編排也不是頭一回了?！?/p>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雪夜的寧靜。

“九皇叔！九皇叔！”

譚浩剛合上的眼皮又被這喊聲驚得睜開。他掀開獸皮簾一角，只見一名小太監(jiān)騎著快馬沖入谷中，額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宮里急報！北疆……北疆有異動，陛下請您明日務(wù)必回朝議事！”

譚浩望著小太監(jiān)身后雪地上越來越遠的馬蹄印，又側(cè)耳聽了聽屋檐下依舊叮咚作響的銅鈴，嘆了口氣，把毯子蒙過了頭頂。

可即便隔著厚厚的毯子，那歪歪扭扭的旋律仍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混雜著小太監(jiān)急促的喘息聲，在這靜謐的雪夜里，彌漫成一片獨特的背景音。

“得，想安生躺會兒都不得清凈。”他在毯子下悶聲抱怨，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悄悄彎起了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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