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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萬家燈火為他守夜（第1頁）

宇宙邊際的光霧之中，譚浩裹著那條皺巴巴的光毯，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喉間溢出含混的咕噥：“困死了……這回天王老子來了也別吵我。”他無意識地揪緊了毯角，那姿態(tài)，竟像極了前世在出租屋熬夜趕完方案后，一頭栽進床鋪的模樣。

可這話音剛落，一股暖融融的倦意便自他靈魂深處彌漫開來，如同石子投入靜謐星河，蕩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這漣漪穿過破碎星屑，掠過仙門結(jié)界，輕拂過凡塵俗世的炊煙，當(dāng)它抵達大夏王朝最北端的青禾村時，正蹲在灶前添柴的王老漢忽然直起了腰。

他望了望窗外還未圓滿的月亮，順手把烤著的紅薯往灶膛深處推了推：“怪事，今兒個咋一點不困？”回頭看見小孫子趴在桌邊直點頭，便伸手輕輕推了推他：“去，叫你爹回來，咱爺仨把明早要下地的稻種再理一遍?！?/p>

幾乎同時，南境某處的鐵匠鋪里，老匠頭的鐵錘驟然停在了半空。

濺起的火星燙在手背上，他“嘶”了一聲，卻破天荒地沒罵罵咧咧收工。他盯著爐中燒得正旺、流轉(zhuǎn)異常順滑的鐵水，猛地一拍大腿：“嘿！今天這鐵水，聽話得跟開春的溪水似的！”他扭頭朝里間吼了一嗓子：“小子！別窩著了，把那套新犁鏵的模子搬出來！咱爺倆今晚非得打出十副不可！”

西都書院內(nèi)，正埋頭苦讀《農(nóng)政全書》的學(xué)子們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書案上油燈的燈芯“噼啪”爆了個燈花。坐在最前排，扎著馬尾的姑娘合上書頁，眼眸亮得驚人：“你們說，九皇叔總念叨‘百姓的生計比仙法更金貴’，咱們光啃這些圣賢書，夠用嗎？”后排一個少年抓起筆，往硯臺里重重一蘸：“光讀書哪夠！走，去后廚討個火，咱們把《治蟲錄》里那些實用的法子抄成小冊，天不亮就去田埂上發(fā)！”

這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像插上了翅膀，順著運河漂流，跟著商隊跋涉，在每座城門口的告示牌下打個旋兒，又悄悄鉆入尋常百姓家的窗欞。

當(dāng)?shù)谝槐K“守夜燈”被掛上青瓦屋檐時，林詩雅正蹲在南疆醫(yī)館的藥柜前整理醫(yī)案。她的指尖拂過一冊冊記錄，眉梢微挑——往常因熬夜引起的頭痛胸悶之類癥狀，今日的記錄竟稀稀落落，少了七成有余。

“圣女，您看這個?！彼幫踔鴤€粗陶碗走近，碗里盛著淺褐色的茶湯，“這是今早幾位阿婆送來的，說是用紅湯地鍋的余料，混著曬暖巾時攢下的‘靈息’熬的。她們念叨……”藥童的聲音低了些，“說是給九皇叔提神，別讓他太清醒，好好睡?！?/p>

林詩雅接過碗，淺嘗一口，舌尖泛起淡淡的甘甜，余味竟有幾分像譚浩以前硬塞給她的那杯冰鎮(zhèn)梅子湯。

她垂眸望著碗中微微晃動的光影，窗外忽然傳來孩童稚嫩的嬉鬧聲。推窗望去，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正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將一盞小燈放在窗臺上。最小的那個舉著燈芯，一臉認真：“阿娘說，九皇叔睡覺要黑乎乎的才安穩(wěn)，可咱們的燈得亮著，這樣，他就不會做噩夢啦。”

山風(fēng)輕拂，掀起她的衣袂。林詩雅望著漫山遍野漸次亮起的溫暖燈火，忽然想起譚浩第一次帶她逛人間夜市的情景。那時他叼著根草莖，踢著路邊的石子，笑嘻嘻地說：“詩雅你看，這人間零零碎碎的燈火，是不是比仙界那些冷冰冰的琉璃盞暖和多了？”

此刻，凝視著這倒懸人間、燦若星河的萬家燈火，她喉間涌上一股暖意——原來，最深的羈絆，便是這天地萬物，都學(xué)會了溫柔地替他分擔(dān)。

而在大夏朝堂的演武殿內(nèi)，玄箴正捏著一份來自北方邊關(guān)的緊急軍報。羊皮卷上的血字還帶著淡淡的鐵銹味。他抬眼看向一位拍案而起、斥責(zé)此舉“違背天道常倫”的老臣，聲音平靜卻有力：“違背天道？那么三十年前，暴雨成災(zāi)，一夜沖垮三州堤壩，萬千生靈涂炭之時，天道又可曾睜眼看過？”他的手指劃過案頭攤開的晴元歷，最終停在月相圖上，“現(xiàn)在不會了。因為……已經(jīng)有人在替我們，扛下了所有改變的代價。”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喧嘩。玄箴掀簾而出，恰見兩個小宦官捧著銅盆匆匆跑過，盆中水波微漾，浮著一盞小小的河燈。

“公公您看！”其中一個抹了把汗，臉上帶著光，“御膳房的張嬸發(fā)話了，說九皇叔頂愛吃她做的棗泥糕。她今兒個就守著蒸籠不睡了，定要等到天亮，給九皇叔蒸出最軟乎、最香甜的那一籠！”

玄箴望著宦官跑遠的背影，驀然想起譚浩曾在御書房批奏折時打盹的樣子——那人歪在龍椅里，一本《農(nóng)桑要術(shù)》蓋在臉上，口水還曾把書頁洇濕了一小塊。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這所謂的“萬民守夜”，哪里是在等待誰的蘇醒？

分明是這片被他用盡全力守護了千萬次的天地與蒼生，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笨拙而又真誠地，學(xué)會了如何回贈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宇宙邊際，光霧氤氳。

譚浩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光毯滑落少許。他迷迷糊糊地拽了拽，把臉深深埋進柔軟的毯子里，含糊嘟囔著：“……誰把燈關(guān)了？哦，是我自己閉眼了……”

濃重的倦意如同最柔軟的云絮，將他輕輕包裹，連呼吸都變得綿長而均勻。

在意識徹底沉入夢鄉(xiāng)的前一刻，他仿佛聽見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許多細碎而溫暖的聲響。有點像……嗯，有點像前世樓下，那家他常去的早餐鋪，在天蒙蒙亮?xí)r支起攤子的動靜。

真好。這樣的聲音，哪怕聽上一萬年，也不會膩啊。

當(dāng)他的呼吸最終歸于深眠的寧靜時，光毯的邊緣，似乎被一只無形而溫柔的手，輕輕拂過。那滑落的光暈被小心翼翼地攏了攏，重新妥帖地蓋回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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