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惠正準備起身的動作頓住了,她回頭,對上妹妹異常認真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忍?”
“那個木戒,真的只是尺寸巧合嗎?”
“伊黑先生口中的‘他’,到底是誰?”
“為什么大家提到某些事的時候,眼神都在躲閃?”
“為什么……”蝴蝶忍的聲音到這里,終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剛才想要親吻時莫名的熟悉感。
“為什么我會有……那種根本不屬于我們姐妹之間的習慣?”
她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如同密集的雨點,不容喘息地砸向香奈惠。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那副慣常的、帶著些許距離感的溫柔笑容徹底從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探尋。
“告訴我,姐姐。”
她的語氣帶著請求,也帶著不容回避的堅定,“在我忘記的那段時間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到底……忘記了誰?或者說,忘記了多么重要的事情?”
她頓了頓,看著姐姐欲言又止、充滿為難的臉,一種莫名的委屈和焦躁涌上心頭,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我不是需要被保護在溫室里的花朵了。我有權利知道關于我自己的事情。你們每個人……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那種小心翼翼的秘密。這讓我感覺……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p>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盡管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但那平靜外表下透露出的著急和受傷,卻比任何激烈的質(zhì)問都更讓香奈惠感到心痛和為難。
空氣仿佛凝固了。清晨的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亮姐妹之間這驟然升起的、源于愛與保護的隔閡。
面對妹妹連珠炮似的、帶著委屈和急切的追問,香奈惠知道,必須給出一個“答案”了。一個能徹底打消她疑慮,讓她不再痛苦追尋,能夠安心繼續(xù)生活的答案。
她在心中對那個消散于風雨中的身影默默道了一聲歉,然后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無奈與心疼的表情,用一種盡可能平靜,甚至帶著點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好吧……告訴你就是了?!彼龂@了口氣,仿佛在說一件不太愉快但又不得不提的往事,“你被人甩了。那個總領……就是你之前愛過的人。只不過他水性楊花,得到了就不珍惜,所以……嗯,就把我可憐的妹妹甩了,然后逃之夭夭,不知所蹤了?!?/p>
這個解釋是如此庸俗,如此符合某些糟糕的男女關系模板,卻又在某種程度上“完美”地解釋了所有疑點——為什么大家諱莫如深(怕她傷心),為什么戒指還在(負心漢留下的紀念品),為什么她會有親昵的習慣(曾經(jīng)深愛過),為什么那個人消失了(跑路了)。
蝴蝶忍聽完,愣住了。她微微歪頭,紫眸中光芒閃爍,似乎在飛速地消化這個信息。她回憶著那枚木戒,回憶著大家異常的反應,回憶著自己心頭那莫名的空洞和身體殘留的記憶……
“……好像……是的?!彼哉Z,語氣帶著一種恍然,卻更深的是一種自我懷疑的落寞,“這么一來……就解釋得通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為什么要喜歡我?我……好像沒那么特別?!边@句話與其說是在問姐姐,不如說是在問那個模糊的、被定義為“負心人”的影子,更是在問自己。
香奈惠心中一痛,幾乎要忍不住說出真相,但她還是強行忍住了,用更加肯定的語氣重復道:“不知道,反正他不是真心的。從一開始就不是。”
蝴蝶忍沉默了半晌,最終,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臉上露出了混雜著釋然、疲憊和一絲輕蔑的復雜表情。
“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看上那種人的……”她的語氣里帶著對自己過往眼光的無奈,仿佛終于解開了一個困擾已久的心結,盡管這個心結的答案如此不堪。
她像是終于放下了什么重擔,又像是徹底關閉了某扇門。她不再追問,不再試探。
從那天起,蝴蝶忍似乎真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蝶屋的管理和總領的工作中,每天過得忙碌而充實,甚至有些過度勞累。
她不再去思考那段“失敗”的戀情,不再探究內(nèi)心的空洞從何而來。
她問姐姐,似乎也僅僅是為了求得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生活下去的理由,哪怕這個理由如此傷人。
她將那枚木戒收了起來,不再佩戴。
生活仿佛真的回歸了“正常”,只是那份被刻意壓抑的、關于“愛”本身的困惑與淡淡的自我否定,如同水底的暗礁,深埋在她看似平靜的生活之下。她選擇了用“遺忘”第二次傷害自己,來換取表面上的寧靜。